第24章 第24章

很久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话剪切好，贴在笔记本里。笔迹上的横撇竖捺，像是我心底的裂痕。

“汪汪！”

找到叼着绳跑到我面前，示意我到时间带它出去散步了。

我捂了捂肿成桃子的眼睛，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说：“找到，我要先给眼睛消肿，等会再出去。”

找到好像听懂了一样，乖乖地趴在我的脚边。

我在冰箱上层拿了个鸡蛋，放在眼睛上轻轻按摩。

“找到，你还记不记得司楠，她之前蹲在家门口摸过你。”

我回忆起告白的那天，弯了弯嘴角，“那天的雨真大，她吻的也真重，好像要把我和她融在一起一样。”

找到蹭了蹭我的脚腕，黑豆子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羡慕它，一无所知，无忧无虑。

司楠没在纸条上告诉我她的遭遇，也是希望我能无知的快乐下去吧。

开学后司楠的位置空了，班主任说她失足落水意外去世，我坐在位子上内心抽痛了下。

课间我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我：

“伊然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不是和司楠玩的很好吗？”

“那谁知道，不过还好咱们跟司楠没什么交情，不然现在肯定会难过，多影响高考啊。”

“伊然就没难过，心真够硬的。”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领过司楠发的元旦红包，突然感到晦气了……”

“嘶，我也。”

我握紧了手里的笔，闭了闭眼后站起身，身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没有低头，直直地走向她们，冷声道：“不要在背后议论司楠，还有我。”

“言论自由你管的着么？再说，你根本就不关心司楠吧，听到她去世的消息一点反应都没有，凭什么过来说我们？”

她皱着眉，眼里都是嫌恶。

我血气上涌，咬紧牙关要自己冷静，忍耐下去。可不过片刻，我嗤笑一声，喃喃道：“去他妈的忍耐。”

我挥出了手……

没经过训练的女生打架，主要招数大概是薅头发，抓、挠、掐，不断撕扯，严重时会上嘴。

被拉开后我舔了舔受伤的嘴角，依旧一脸冷静，可其他人的反应却和我截然相反——他们都一脸震惊。

“胡闹！”

班主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声响如雷。

“多大了还打架？你们上的是幼儿园吗？！还是两个女生，丢不丢人！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牙印没说话。

张章被我打的流了鼻血，脸上也有几道红印。她在我旁边哭的要喘不上气，我知道，是我赢了。

后来我们都被请了家长，班主任要求我道歉并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不然就给我记过。

我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本来还在一旁沉默的我妈，忽然开口：“杨老师，这事，不能全怪伊然。”

我眼睫轻颤。

打架事件的后续是我被停课七天，没记过，但检讨的字数增长到了三千字。

停课的日子里，我照常带着找到散步，偶尔听到有人谈起我。

“听说伊然在学校打架被停课了，好好的一个小孩，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早就怀疑了，出车祸叫什么魂啊，她别是中邪了吧？”

“不能吧……”

“也说不准啊，性情大变的，原来只是不爱说话，现在都敢打架了。”

他们脸上摆着惋惜的表情，眼睛里却闪着八卦的精光，他们照旧多嘴多舌，毫无长进，令人厌烦。

司楠没出现时，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吵闹，她来了，我才觉得世界温柔。她走了，这个世界就变得面目可憎。

几天后，徐平途打电话告知我警方已经放弃继续打捞司楠，我握着手机想起前一夜还梦到躺在沙滩上紧闭双眼的司楠，内心沉重的像是溺了水。

我梦到她的皮肤变得和海浪一样白，原本温热的手臂摸起来如同泡了冷水的枯木，右手手背被我烫出的烟疤丑陋地凹陷了下去。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明白我再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徐平途说光明岛的案件过大，牵扯到的犯罪分子不仅有某地高官和知名商界大鳄，还有不同国籍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社会层面并未曝光此案，避免大众恐慌和舆论危机。

可我对那些毫不在意。这个世界怎么动荡都无所谓，司楠只要我好好生活，没要我热爱生活。

“司泽等人已经被警方控制，萧明非出境潜逃，一旦入境会被立马发现，你不用担心受怕。至于司楠，”

徐平途犹豫了会才说，“希望你节哀，早日走出来，以后，还是谈个男朋友吧。”

我身躯一震，紧紧握住手机问：“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徐平途沉默了会，才说：“我们收到的视频包括别墅里的监控，这件事你母亲并不知情。”

“多一份视频多一份威胁，她不懂这个道理。”

司楠的话从我脑海里闪过，我终于明白，原来她是故意让我发现她的手机，借机在监控下说出所有的真相，再加上韩如君亲口证实……

这是一份完美的证据，既能证明韩如君确有包庇之罪，也能证明韩如君非法监视以及限制人身自由的罪名。

所以，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而我，却是变数。

我没有吃她给的糖，没看到那一百零七句话，所以在我推开她、不信她、折磨她的时候，她就明白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她只能冷着脸按计划说那些伤我的话，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司楠的生母被她美国的远房表亲带去治疗了。”

徐平途声音低低的，满满都是遗憾。

“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其实，醒不过来也挺好的。”

醒不过来，就意味着永远不会知道她唯一的亲人已经离世的消息。

我咬紧了下唇，沉默着挂了电话，随后无声地哭了起来。

司楠去救我，原本计划里是不是就注定用她换我？她原本是不是想温柔的和我告别，可见我什么都不知道，便将计就计地让我恨她？这样她死后我就不会那么思念她了。

我捂着眼睛，大脑有些缺氧的抽痛了起来。

司楠瞒着我是想让我忘了她好好生活，萧明非把一切告诉我是为了让我活在痛苦里。

可我直到现在，依旧被萧明非牵着鼻子走。我每日都在悔恨，悔恨自己的蠢笨和无能，悔恨自己对司楠的恨意和折磨。

司楠，我要怎么好好生活。

没有人回答我。

那天夜晚，我却梦到了司楠，是活着的司楠。

她趴在桌上，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胳膊，笑了笑说：“伊然宝贝，今晚帮我写作业吧。”

我居然清楚地知道我在做梦，十八年来第一次做了清醒梦。

只是转头看她一眼，我的眼睛就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司楠，我好想你，以前的梦里你都闭着眼睛不理我，海浪好大好冷，我哭的嗓子都哑了，你也不理我一下。

“怎么了？”司楠几乎是瞬间坐了起来，蹙着眉头一脸严肃，“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又欺负你了？”

我彻底绷不住了，只会抽咽着叫她的名字：“司楠，司楠……”

司楠脸上怔愣一瞬，下一年就将我拉进她的怀里：“小哭包，伊然宝贝不要哭了，受什么委屈就告诉我。”

等我平复下来，她才将我松开，咂了咂嘴说：“眼睛都肿了，下节课的笔记我来抄。”

随后她又四下看了看，挑了挑眉道：“还好这节课他们都出去上体育课了，不然你一定不让我当众抱你。”

十七中的高三，从来没有体育课。

果然是梦。我低头落寞地笑了笑，随后抬起头，一脸诚挚：“不会的，司楠，以后就算有很多人在，我也会和你拥抱，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

“以前会避开是因为我害羞，以后我不害羞了好不好，你多理理我，不要闭着眼睛不说话。”

司楠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闭着眼睛不理你了，只有你不理我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谁惯的，一生气就不理人，害羞也不理人，难过也不理人……嘶，好像是我惯的。”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愤懑，我失笑，扑倒她怀里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司楠。”

司楠拍了拍我的后背，说：“我也是。”

“那我要怎么好好生活？”

我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脸上又是一片湿意。

“唔，”司楠想了想说，“大概就是努力高考，考上一所满意的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每天下班后和我一起回同一个家，共进晚餐。”

她的右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腰侧，低低笑出了声：“不过我不会做饭，需要你教。”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脸上的湿意越来越真实，忙用力抱紧她，哽咽着说：“司楠，我爱你。”

“我也是。”

当她的声音消散在我耳中，我醒了，怀里抱着那条淡蓝色的围巾，枕边已是一片水渍。

司楠，你是不是心软了，不想我这么难过才会托梦给我？

那拜托你以后多这样好不好，不要再闭着眼睛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