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我觉得站在林赛身边接待客人就象一种酷刑,而我还是个酷刑下的牵线木偶,我僵硬地微笑,僵硬地重复着相似的话,僵硬地迎接他们对我的审视。我的表现一定糟糕极了。我老大说过,当我浑身不自在时是最差劲的状态,那时他往往宁可中断我的训练或任务让我去休息放松,也不要看我那种僵尸一般的表情。
林赛示意我跟他走到桌边,他拿了杯果汁递给我,我沮丧:“对不起,我没经验,我表现太糟了。”
他笑:“没事儿,谁都有第一次,尤其在你不熟悉的领域,虽然你的表情略显职业化了一点儿,不过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你无须安慰我,我十分明白我的分数。”我道。
他笑得更深:“真的不错,起码你的神态象个贵族,我是说得体,规范,有点儿傲慢与疏远,符合一个初见面的贵族女子所应有的带点距离的礼貌。”
他是喜欢热情与活力的,正如他所表现的。但是我达不到他那个标准。
他的手机轻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亲了亲我的额头,道:“我去处理点事,一会儿就来,若是妈妈问起我,帮我打个圆场好吗?”我点头,告诉他:“快点来,我有点害怕。”他再度笑了,道:“好,我会尽快回来。别怕,如果真的应付不来,就躲起来,妈妈找不到你的。”
我无助地看着他大步离开。说实话,我宁愿跟他一起走。
我努力回忆记忆中有限的几次这样宴请的场面,希望能多学点妈妈伯婶们的经验,把这场意料之外的宴会应付过去,无奈记忆中实在有限。我只能尽量不去招惹人家,因为她们的话题我多不明白,这次来的都是一些贵妇,如果有几个男士,或许还能找到点话题。幸好她们在看到我的外行后,也只拿些场面话来宽容我的笨拙。
我正努力学习她们的常用聊天语时,林赛的妈妈带了两个女人向我走过来,我很快就辨认出其中一个女子正是绑架我的那个中年女人,这么看来,她们真是林赛家的朋友。
林赛妈妈向我介绍说她是林赛伯父的一个妻子,这么说那个年青的女孩子应当是林赛的堂妹。我相信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我的。
我得跟她单独聊会儿。关于发还被抢物资的事儿。
我瞅了个机会,走近她。递给她一杯红酒,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尽量做的有风度些。
“夫人,”我道:“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她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是来告诉我,你打算跟林赛他们谈及我们的初见吗?”
“不,夫人,”我道:“告诉他们予我并无半点益处,我想对您也是一样。这件事我想就到此为止吧,只要您愿意将我的行李还给我。”
她看着我,似乎在考虑我的诚意。
“当然,那是你的东西,我会让人交给你的。”她道。
我伸出手道:“谢谢,我答应林赛,明早九点去警局录供形式上的口供,以便对这次事件有个交待。如果能在这个时间前收到我的行李,就太完满了。”我得防着她一手,以免她以时间做为借口。不是怕她会贪那点小东西,是怕她女儿那样的人,把我的行李当成垃圾,扔进垃圾箱灭口。
她优雅地伸手与我相握,道:“你会在明天一早收到它们的。”
“那么,谢谢,”我再次举了举杯。
“你的颈饰很漂亮,”她道。
“谢谢,刚收到的礼物,”我实话实说:“您的礼服也很特别,很适合您的气质。”
“谢谢,”她微笑:“那这么说,林赛真的打算结婚了?”
“也许吧,”我含糊道:“我们还没仔细讨论过这一问题。您如何知道的?”林赛虽然罗嗦,但不象是八卦的人。尤其跟女人说这种私事。
“我有信息渠道,”她有点神秘地着,目光落向我的背后。一个人从身后搂住我,在我耳边道:“亲爱的,真没想到你同我伯母谈得这么欢。”是林赛。
“我们有缘份,”她对我挤了一下眼睛,道:“林赛,你很有眼光,她是个美人儿。”
“谢谢,我也这么想。”林赛道。
“我去看看能为你母亲这次的活动做些什么,”她道:“随后聊。”慢悠悠地走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他亲着我的头发问:“好象在回避我。”
“她是不是有个女儿?”我问。
“她有三个女儿,”他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比你小的,比我矮点,皮肤棕色的,”我描述道。
“是她最小的女儿,”他道:“她的男友还是我的合伙人呢,他们就是在我办公室里认识的,怎么,你见过她?”那就难怪了。
“算是吧。”我笑。
“你不可能见过她,”他疑惑地道:“她今天没来。你们刚才在聊这个?那才叫见鬼呢。那孩子总是胡来,随心所遇,心不坏,就是不分轻重,爱恶作剧。”是的,的确是。
他扳过我的脸,让我面对他,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见过她?绑架是不是她干的?”
“不,怎么会?”我笑:“你认为她是那样的人?”
“说不好,有时她会玩过火,”他怀疑的目光:“可你来的事,我记得没多少人知道,那天我接你电话时还在办公室,正好她男友也在。我们谈起过你——阿萝,告诉我,是不是她干的?”
我亲住他,阻止他再问下去,我不善说谎,多半会穿帮。他推开我,道:“别这样,我说正经的。”我再度吻住他,不松手,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屈服了,眼中满是无奈。
有人在身后轻咳。我忙放开他。他笑了笑,回身,那个仆人在他耳边低语,他闪过诧异之色,低低问了几句什么,听完回答后,示意他离开,转向我道:“来了个意外的客人。来,我带你们去见他们。”他帮我收拾衣服头发,看样子很慎重。
“谁呀?”我有点惴惴不安。
“不是外人,”他退后端详我,满意地点点头道:“还行。”
“是谁呀?”我心慌。
他笑:“别害怕,是我外祖父母,他们周游列国,正好路过这里——也可能是专程来的。放松,他比你的外祖父母易处多了。来,随我去见见他们。”
他挽上了我的手。
“你确信他们不会对我品头论足?”我问。
“我确信他们对你会另眼相看,”他笑:“放松,他们很随和,我保证,你不会碰到在你家时那种情况。相信我。”他拍拍我的手,安慰。
那对老人的确是对修养极好的人,至少远处看上去,他们气度温和雍容。
林赛带我走近他们。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看见亲人的那种笑,亲切而快乐。
“外公外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林赛道:“这是倪月萝。”
那对夫妻转向我,然后奇迹发生了:老太太吃惊地叫了一声,随即晕倒。而我也被吓住了,怎么?我长得象外星人吗?
林赛的妈妈也惊呆了,亏得还有男人在,林赛及时松开了我的手,抢上一步,跟老爷子接住了她才让她没摔倒在地。
“没关系,心脏病。”老爷子的镇定让周围平静下来,他将老太太交给林赛,迅速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药丸塞在老太太口中,那动作绝不象他外表那么年长,而象一个中年人般敏捷。
林赛也很镇定,他慢慢让老太太平躺在地,把住了她的脉门,同时看表,过了一会儿,他道:“她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他抬头对母亲道:“妈,我送外婆去休息,您继续做您的事,放心,外婆没事,只是有点激动。”关键时刻,儿子还是有用的。他妈妈点头。林赛很小心地抱起老太太,稳定地走向屋子。
我完全被吓傻了,一个老太太当然不足以让我傻掉,但一个初见我就被我吓晕的人还是第一次,这让我很有负罪感。
老爷子带着一丝沉思看着我,道:“没什么,她只是——太高兴了,去做你的事吧,她会好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赛的母亲已回复过来,对我道:“是的,孩子,没事,她是老&毛病了。别放在心上。”她过来拍拍我的手,又挽起父亲的手臂,对他道:“来,爸爸,我送您回屋休息一会儿。”走时还不忘回头对我笑笑,宽我的心。
我一定做错了什么。但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难道我以前在执行任务时被她看到过?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我做事时会比较专注,忽略周围一些常人也很平常。我象个待审的囚犯。
宴会直到深夜方才散去,林赛一直没再出来,他妈妈主持到了最后,同时也募得了她所需的善款,用于她在非洲的一项援助医疗计划。
我回屋后洗了澡,正坐在床上检讨自己时,林赛走进来,我看着他,他笑道:“没事,她已睡了,我想明早她就会好很多。大概是长途旅行对她来说有点负累,毕竟她已七十三了。”他有点疲惫,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我想我得说点什么,等他出来后。
林赛擦着头发走出来,我立即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自己会吓着她……”
他的目光让我不由停下了口,他问:“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困惑不安。
“那不结了,”他笑:“既然没做错什么,你道什么歉?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公司,一堆事等着我呢。”
他上床,搂住我,我道:“林赛,是不是我的神情吓住了她?我是说,我看上去很凶什么的?”
他亲亲我道:“没有,真的不是你的错,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的样子还不致于吓倒象她那样的人,她可能真的是太高兴了,加上劳累。你别自责,如果你一定要道歉,不如对我说吧,为了你,我推了今天的工作,以致明天不得不面对双倍的工作量,要是你为这个道歉,那我接受。睡吧,亲爱的。明天什么都会好的。”
他关上了他那边的台灯。
“林赛——”
“嘘——”他做手势,道:“我可不想破坏情绪,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很久了。”他欠身帮我也关了灯,将我搂进怀中。
我不得不中止了莫名其妙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