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回去以后,梓曦须得怒而与我离心才是。”
周霖如此言说,却是紧抱着王煊,还把她的手抓来捂暖,哪里像是要离心的模样。
“好,我知,君泽已是言之十数遍了。”王煊眉梢带喜,眼神灿灿,整一个飘飘欣然。
周霖微微摇首失笑,无奈道:“将近周府,梓曦何不酝酿一下情绪?”
“何须如此。”王煊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叫周霖感觉有几许不妙,不禁迅速思索起此乃何意。
“君泽……”
“嗯…嗯,何事?”他回过神来,怀中人已复又看向前方,收敛笑意。
“周叔告诉我,君泽有一个难以言明的苦衷,因此上午才故意气我。那苦衷……应不是政治婚姻一事罢。”
她在试探,周霖明白,但无所谓。
“嗯,不是,那算不得苦衷。圣上或许将这门亲事当作谋权的一步棋,但周霖并非那般虚情假意。从始至终,我皆希望梓曦能摆脱争权棋子的命运,是以才会在最初想成全你与狄敏,才会在得知你参与特招时动怒。我不愿你踏入这场政权斗争的漩涡,可到了还是没能阻止,或许也…阻止不了。”周霖闭了下眼,语气倒是不沉重。
“不过无碍,梓曦聪慧,我亦非愚蠢,即便天有绝人之路,我与梓曦联手也定能闯出去。”
只要彼此不是敌人,不至你死我活之境地。
可惜王煊听了他的话,毫不意外的动了杀心,若非她向来善于隐藏心绪,怕是此时此刻就会被周霖觉察,这么久的谋划也会因此落空。
“倘若不能,周霖愿为你而死。”
王煊呼吸一滞,冰封的心猛地跳动一下。
“君泽在说什么傻话,我不许你死,我要君泽陪着我,慢慢变老。”她说这话时已经在思量该如何杀他。
周霖不知此语真假,但真的很高兴。假的,也高兴。
“梓曦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周霖以下颔抵着她的肩膀,彼此之间几乎不留缝隙,他认真地说,“我对圣上无有忠诚,高权厚禄于周霖而言等同于路边石子,我亦无有做救世英雄之心,甚至北秦于我而言也不重要。我会如此为圣上的大业劳心费力不过是为了报答养父之恩,但就算报不得恩也无妨,左右报恩不过是周霖所自立的为生之道,此为今日之前。当下及今日之后,梓曦就是周霖的为生之道。”
亦是她摆脱孤野的唯一途径。
此番话尽数出自周霖肺腑,诚实地说,虽是真心实意,但仍是有算计掺杂,不过目的与之前已大相径庭。就如同周霖对自己的清晰认知,一旦将真心交给王煊,她就不可能再成为无情的他,她会发疯,会不惜一切将她“锁”在身边。上上策即是同样得到她的真心,哪怕这过程会不可避免地有所欺骗,甚至伤害……
也罢,身为大理寺卿,周霖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已然无所顾忌。
而王煊闻得此番肺腑之言,反倒是杀意溃散,因为她不信。她如何能信周霖不过几月就把真心付出,就将她视作同性命一般重要,乃至超越性命的存在?那太荒谬。王煊觉得这番说辞是谋情的手段,是诱饵,欲诱使她显露真面目,说出真目的,可谓是用心险恶。同时她可以肯定,周霖确实对她表面这副样子产生了怀疑。
不愧是大理寺卿,属实难对付。
于是王煊蹙了下眉,回应:“君泽,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父皇……恐怕不会因为你是煊的驸马就对你网开一面。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与君泽一生一世一双人,能时时平安团圆即可。总之,你莫再说这些。”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真不像在作伪,周霖心下无奈暗叹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面上配合着她:“嗯,我不再言之。过两日,我将带几人外值,梓曦也随我去可好?”
“自然,君泽去哪儿,煊便去哪儿,况且煊还是君泽的贴身工簿吏呢。”王煊恢复一派天真乖巧。
周霖笑笑,稍稍握紧她的手,不再多言。
马蹄声渐息渐止。周府门前的灯笼明明晃晃,周叔等在门口,面上满是担忧。一看到冷冰冰的二人,他就赶紧跑过去。
犹豫地瞧了眼公主,周叔如实禀报:“公子,公主,出事了。”
一句话让刻意营造的冷消散,周霖与王煊对视一眼,周霖道:“出了何事,细说。”
“这……难以一言蔽之,您二人还是亲自去瞧瞧罢。”
于是周霖即刻带着王煊下马,随周叔速速前往事发之地。
去前周霖与王煊就已通过周叔那犹豫的一眼推断出——所出之事与王煊有关。
却未想竟会是眼前这副场面……
但见玲珑衣衫不整的坐在她自己的床上,蜷缩着身躯,眼睛发直,似乎神志不清。地上则躺着一赤裸上身的男子,男子背上中刀,没了生息。
不用他人多说,他们也能猜到发生了何事,故而一个甚为不解,一个真的动怒。
见王煊收不住寒意与杀心,周霖摆摆手。周叔会意,留下烛灯后退下,将门关好。
待月光消失,惟余烛火幽幽,周霖张了张口,终是未语,仅默默走到摆着酒的桌边。他拿起桌上那明显有别于酒盏酒坛的水碗嗅了嗅,无异。又用手指沾了一滴水碗中残存的水,点于舌尖,霎时他眼神一暗,一股火顺着舌尖就要往下边去,好在周霖运功及时,双目即刻便恢复清明。
好烈的欢毒。周霖皱眉,疑惑于这毒打何处来。莫说这下贱男奴,就是秦京的纨绔及好色高官散尽家财都不可能拿到这等烈性的毒物,且各地黑市,乃至江湖都从未听说有这样的欢毒……不在市面上,莫非是为了某人或某事特制?但如何会到一个男奴手中,这男奴又为何对玲珑下手?
周霖看向王煊,王煊仍是伫立在远处,沉默地看着受害的玲珑,让人难辨其心思。
按照常理……周霖暂且弃情,暗暗思忖到:
这图谋不轨的男奴应是会将目光放在梓曦的身上,梓曦是公主,能高攀上梓曦就意味着能摆脱奴籍,飞黄腾达。
然,梓曦的驸马是身为大理寺活阎王的他,他怎会允许他人染指自己的妻子,倘若这男奴真的对梓曦有不轨行径,他必然会让此人生不如死。这男奴兴许就想到了这一点,可又不甘心放过这大好机会,于是采用折中的法子,即攀附公主的贴身侍女。
此欢毒之烈,就连周霖都着了一瞬的道,若非他身负不寻常的武功怕是即刻就会大发兽性,何况是不会武功的玲珑。
且看桌上这些酒坛,玲珑当时八成已是醉极,这男奴乃趁虚而入,玲珑防不胜防。而周叔应是在为其他男奴感到头疼,又为他与梓曦感到担忧,无暇顾及到玲珑。梓曦的暗卫则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没有待在府中,如此种种才让这男奴得逞。
梓曦……约莫是打算利用这男奴的不轨之心来谋情,却不想此人行事如此迅疾果断,居然刚到周府就敢行恶。倘若此人性子并非属急,那便是此人从何处得知有关于梓曦的确切情报,不得不迅速下手。或许有了机会,这畜生且会冒险对他的梓曦不利……
思及此,周霖不禁感到庆幸。
“走罢。”
忽然,王煊出了声,吐出的二字又轻又绝情。
周霖理解,玲珑对梓曦有超出主仆之外的情,她不会希望现在这副模样被梓曦看见,亦不会期望得到梓曦不痛不痒、改变不了任何事的安慰,乃至梓曦的安慰会将她送上绝路。
跟在王煊身后离开这间屋子,周霖给不远处的周叔使了个眼色。周叔颔首,进屋去将那尸体拖了出来。
“梓曦想如何处置尸体?”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儿,周霖开口一问。
沉默几息,王煊淡淡回答:“留着罢,由她来决定。”
“好。”
随后复又归于沉寂。
静默无言地行至东院,那些男奴应是尚不知发生何事,房屋中传来欢笑声、琴曲声。
王煊面色更冷,不过并未向这些庸人发作。她径直走到宋戾所在的房屋前,兀的想起周霖还在便止住敲门的手,她未回首,语气平静:“君泽,替我盘问盘问其余人可好?”
周霖明白她的意思,也知晓这扇门背后有王煊私下才会见的人。
觉察到她的暗卫已在附近,知她当下无涉险的理由,周霖放心几分,颔首答应,接着走向距此最远的屋子,好让他的妻能安心。
王煊回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无心深思他的用意,便只当此乃周霖的体贴。
不再多想,她敲响屋门。
很快门被打开,宋戾微微挑眉,侧身让她进来后把门关好。无晴则趴在这间屋子的屋顶,戒备非常。
“何事找洒家?”宋戾没有给王煊倒茶,因为知道她不会喝。
王煊冷漠地盯着他,直言:“莫明知故问,我让你盯着那畜生,你就是如此盯得?”
闻言,宋戾似笑非笑,绕过她,坐在凳子上,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小公主,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洒家可不是你养的狗,没有事事为你尽心尽力的必要。再者你让洒家盯,不过是为保全你自己,何时提过连你那侍女也要保?再再说,你那侍女早晚会坏你的事,尽早除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下不就是一个机会,你都不必脏手,她自己就会寻死。”
“你,故意的?”王煊微微眯眼。
“哼。”宋戾笑哼,“小公主真是念旧情啊,哪里有成大事者的样子。而且你也太看得起你那侍女了,她哪里值得洒家去算计。如若小丫头不是对其主有非分之想,何至于烂醉如泥被贼钻了空子。不过嘛,倒是正好,那份不确定消失了,此女不是死就是反,没有第三条路。”
没有第三条路……
默念着这几个字,王煊阖上双目,攥紧的拳缓缓卸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