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路
女骑士望向空荡荡的营地，低着头小声说道：“大家都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让家里的人，同意我出来打仗，结果还没开打就掉队了。这样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只知道大家要去温托纳……到底该怎么办？”
奥雷里奥抬起头，将目光转向那位女骑士。她满面愁苦的表情，没有半点以往的笑意。他心想：“会合，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来到这里，我有要做的事，也不能这么回去。”他硬是站起身，开始关注周围的情形。
他目光在不远处的路上一扫，见到上面纷乱的脚印和车辙，接着下了判断：“大部队沿着大路走了。”
女骑士问道：“是吗？你怎么知道？”奥雷里奥没有回话，只是往大路上一指。
女骑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快步走到大路旁。她低头观察一番，见到路上新鲜的行军痕迹，当即就来了精神。她来不及折返到奥雷里奥身边，就提高声音问道：“你说得没错，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你身体怎么样了？可以走了吗？一起追上去！人少走得比较快，肯定半路上就能追上！”还不等对方回答，她又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歌洛莉娅，是塞伦西亚骑士团的骑士。你呢？”
奥雷里奥迟疑数秒，然后只是简单地告知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一字未提。他说句“我没问题，可以出发”之后，低头并轻拍自己的全身，拂去法袍上沾染的灰土。这时，他又见身上的血迹，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赶紧出发吧！”歌洛莉娅催促道，她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拿上必要的东西，就走吧！”
奥雷里奥点头回应之前，女骑士已经迈开步子，先行向不远处的营地走去。奥雷里奥则不紧不慢地，环视着四周的状况，同时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前进。他真正关心的，是自己带来的书籍。包括《神学勘误》在内的几部书，都不是珍贵的抄本，但之后打发时间，还要仰赖它们。
他没走出几步，就转往另一个方向。他拨开几顶倒塌的帐篷，跨过许多具伏在地上的尸体，又顺手将两三处仍在燃烧的火焰熄灭，穿过营地，抵达了目的地。他站在栓马的地方，只见几匹马倒在地上，其中也包括他的驮马。那匹驮马颈部有一道醒目的伤口，不知道是被什么兵刃砍伤的。
他心想：“可以携带的东西要少了。而且，真该给马也上保险。还好，我带了个背包。”
他朝自己营帐的位置走去，抵达之后才发觉，他的帐篷仅仅是垮塌下去，并没有被烧毁。
奥雷里奥重新撑起帐篷并钻进去。他的行李箱仍在角落上，箱盖还扣在上面，没有翻动过的迹象。
他打开木箱，将其中的备用皮包取出。他先将书装入包里，之后是药剂和鼓鼓的钱袋，剩下的空间则留给面包和干肉。留在行李箱中的，还有几件衣服。他换下沾染血污的长袍，换上一套干净的，又将些轻便的衣物，用力塞进包中。其余那些厚重的，虽然价格不便宜，又有带着附魔效果，但它们占空间过大，只能留在这里。
他刚要离开帐篷时，完全无意识地向右转头，却见瓦伦蒂诺昨晚展示的那部怪书，正静静地躺在地铺上。
“奇怪。那家伙不会把书丢下。”
他这才猛然想起，昨天爆炸更细致的情况——当时，瓦伦蒂诺几乎就在自己脚边。
他一步来到帐篷的另一边，打开瓦伦蒂诺的行李箱。那箱中的物件很少，仅有一件很脏的天鹅绒大衣、另外三本不明语言的精装书，和五六瓶颜色各异的药剂。“书和药，对他都很重要。”奥雷里奥想到这里，后颈因不安传来阵阵燥热。“他不会已经……这次我……又是失去朋友？”
他心里不安，却努力挤压背包内的其余物件，设法空出些地方，把书和药剂带上。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会有机会还给他的。外面没见他的尸体。只要没有尸体，就可能活着，就和老师一样。”
他双手颤抖着，将物品打理好。他掀开帐篷口的门帘时，又回头向弃置在地的《神学勘误》望上一眼。他将行囊摘下来，又掂了一下重量，决定折返回去。他将包中物品取出，重新进行取舍，又为那部书腾出位置。
“还要借给他看。”
奥雷里奥钻出帐篷，见女骑士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她右手拿着一块面包在吃，见同伴从帐篷里走出来，便匆忙将剩下的小半块塞入口中，同时站了起来。
“慢点吃，不用着急。”
歌洛莉娅点点头，抓起放在石头上的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酒。她用力拍了自己胸口几下，才把又干又硬的面包送下肚去。
她略带几分尴尬地笑着，“突然有点饿了……不过我已经吃饱了，可以走了。”
“没关系，不急。”
她点点头，从装得满满的布袋中，抽出一块面包，递向奥雷里奥，问道：“既然不急，那你也来吃吧？”
“不用，我不饿。”奥雷里奥答道，“不要光吃面包。”说罢，他卸下背包，取出干肉分给对方。
歌洛莉娅微笑着接过几条干肉，又提起盛有红酒的瓶子，问道，“那来喝一杯？”
奥雷里奥既不接过来，也没做出拒绝的手势，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摇了摇头，稍过了一会，才简单地回复说：“不用了。”他喝不惯任何一种酒，之前日日勤修苦练，哪有饮酒取乐的时间？
歌洛莉娅轻轻点头，但已经不再继续进食，转而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行李。
“吃饱了？”
“嗯，真的饱了！”女骑士笑着给出肯定的回答。
奥雷里奥只觉她神情有些怪异，笑容倒像是硬挤出来的，说话时的强调语气，更显得不真实。
他稍微偏头，向不远处的一具尸体望去。那是一具塞伦西亚士兵的尸体。尸体的胸口上，摆着一朵深紫色的，形似百合的花朵，唇上则覆着一枚小银币。按照塞伦西亚的习俗，花朵和银币，都是哀悼死者必备的物件。他再望向更远的几具战友的尸体，那些尸体上也一样有这两样东西。
“是她摆的？”他想着，又望向表情落寞的女骑士。“她错过了昨天的晚餐，早上又守着我，也许早就饿了，但到现在才吃上东西。不过她竟然在用餐之前，还抽出时间用来祭奠战友。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催她？更何况，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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