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图里奥?德?列托（上）

二人走上前去。他们没走几步，那条看门狗就吠叫起来。老者埃尔文被犬吠声唤来，为二人打开院门，又将他们迎入屋子里。

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了。这栋只有两扇窗的小屋，在关上大门以后，更是极其昏暗。二人勉强看到屋内简单的陈设：置于墙角处的一台暖炉、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简易的灶台和几件厨具，还有唯一一件，与这所简陋的住宅格格不入的家具——带有大块玻璃的展柜。那展柜有一人多高，上面的玻璃价格不菲。

埃尔文来到餐桌旁，掏出打火石，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光芒微弱，仅在屋内涂上了一层昏黄。

“你们先坐，我来准备吃的。”

奥雷里奥当即回绝说：“多谢。不过不用了，我们有干粮。”他盘算着，虽然正面交锋时，只他自己就不会落在下风，但下毒的可能性，却需要留意提防。”

“光吃干粮多没意思！今天我可打到了好东西。”老者说着，抬手指了指挂在灶台上的一只野兔。

奥雷里奥朝着那兔子望去，见它背上有个不大的弹孔——这显然是较小口径的火枪造成的。他又环顾四周，在门边找到了老者的另一支火枪。那确实是支小口径的轻型火枪。

在他搜寻时，歌洛莉娅也对埃尔文说道：“真的不用了。”但那老者仍然执意要款待二人。他的盛情难却，二人不得已答应了。

“我来帮您吧！”歌洛莉娅说罢，转向奥雷里奥，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样你可以放心吧？”女骑士觉得过意不去，又理解同伴的担忧，她表现得如此机敏，着实令奥雷里奥安心。

他坐在简陋的餐椅上。餐椅的三条腿长短不同，稍微一动就晃得厉害。但他的注意力不在座椅上，而完全被那展柜所吸引。

大块玻璃的制作工艺复杂，运输更是困难，所以其价格极为昂贵。塞伦西亚手工业繁盛，也特别盛产玻璃，但大镜子或是展柜之类的，凡是带有大块玻璃的家具，也只有最富裕的家庭才能够负担得起。在其他国家，这些更是王族和大贵族专属的奢侈品。居住在山野的猎户，怎么会拥有这种家具？

他带着这个疑问，望着那展柜。那块玻璃是无色的。只有塞伦西亚的工匠，有某种秘密的配方，才可以烧制出无色的玻璃。它的产地无疑就是塞伦西亚。

“如果他有个显赫的塞伦西亚朋友，就能够说得通。他并没有骗我们？”奥雷里奥沉思时，双脚已经把他带到展柜前。他终于透过略微反光的玻璃，看清其中摆放的物件。

展柜之中陈列的，是两件武器。确切地说，是一杆火绳枪，以及一根法杖。那杆火绳枪，就是老者之前扛在肩上的。而旁边的法杖，一样长约六呎。它的纹理像是橡木，顶端镶嵌有蓝色的宝石，杖身上雕着数朵月季。

奥雷里奥低下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法杖。同样六呎长的木杖，同样的橡木材质，顶端嵌着同样切割工艺的宝石，杖身上刻着和同样的月季花纹：明显展柜内外的两根法杖，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

奥雷里奥心中一颤，继续审视着柜中的法杖。在一朵花饰中，刻有一串字母：TxxxxxxLxxxx。这些字母都刻得很浅，小写的已被磨去，仅留下大写的，勉强可以辨认。

但是，T和L……奥雷里奥很清楚这两个字母的意义。

“在看什么？”

奥雷里奥回过头，见女骑士正站在他身旁，碧蓝色的大眼睛凝望着展柜。

“这个展柜好气派！比我家的还大，看着就很贵。里面是……枪和法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什么。”

“既然这样，那就别看了。饭做好了，快来吃吧。”歌洛莉娅说道，“我确信他没动手脚。”

奥雷里奥点点头，回到餐桌旁坐下。与刚才相比，餐桌上多了三套餐具、一只装满面包的篮子，还有装满炖菜的大盆。

主人拿起长柄的木勺，一下一下地舀出炖菜，将两位客人的碗，都装得满满的。歌洛莉娅接过热气腾腾的炖菜，向埃尔文道过谢之后，便就着炖菜吃起面包。

这道炖菜的做法再简单不过，就是将蘑菇、洋葱、芜菁、胡萝卜、卷心菜和橄榄等蔬菜，随意地切碎之后，丢到一只大锅里，再加上几片咸肉，以及许多块兔肉，最后加水小火炖煮。这一整锅炖菜；里，除了咸肉带进去的盐，没有任何其他的佐料，味道可说是相当朴素。这道菜和粗糙的黑面包，或许称得上绝配。

未加细筛的面粉，几乎不经发酵，烤制而成的黑面包，风干后硬得像石头，能把人的牙齿硌坏。歌洛莉娅试着咬了一口，然后学起老者的样子，用专门切面包的锯子，将面包锯成小块，并丢进炖菜里，等它们软化。

她没吃过这么粗陋的餐饭。但这碗做法粗犷的炖菜，还是被她吃个精光。炖菜里有新鲜的蔬菜，又有刚杀的兔肉。对于这些天来，一直没吃到鲜肉和蔬菜的女骑士，一碗温热的山野风味炖菜，就足以让她感到惬意。

在她享用晚餐的时候，奥雷里奥却坐在一边。他完全不动餐具，只是凝望着灯芯上，如豆般大小的火焰，一副思绪深重的样子。

“怎么不吃？快凉了。”歌洛莉娅问着。见对方没有回应，她也不再过问，只是又锯了几块面包，帮他放进碗里泡上。

“谢谢你。”奥雷里奥低声道谢，之后又转向老者。他望了对方片刻后，才开口道：“老先生，那根法杖……”

“你是不是觉得好奇？我一个猎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老者哈哈大笑，“那是我那朋友的东西。三十年前，我和他交换来的。”

“三十年前？”歌洛莉娅问道，“是指……那场战争？”

“没错，就是那时候！三十年前，我的年纪和你们现在差不多。”埃尔文笑道，“当时我是一个火枪兵，入伍几年了，枪法在队伍里也算数一数二。但是对付魔族，还是头一回。”

“魔族很凶恶吗？”歌洛莉娅问道。

“当然，他们打起仗来，简直不要命！很快我们的队形就被冲散了，然后就是混战。混战时我的枪指望不上，就算能拔出剑，但是又哪是那些长矛和大斧头的对手！我当时被几个魔族围住，一位塞伦西亚的法师来了。他叽里咕噜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然后那些个魔族，全都被撂倒在地上。他们身上还着了火，一会就被烤熟了。”

“然后呢？”

“当然是反击了！”老者说着，情绪变得高昂。他的眼里闪着光芒，似乎整颗心都已飞回到当时的战场上。“我们重整阵型之后，狠狠地痛击了魔族！最后把他们围起来，简直像是宰猪一样！最后整场战争都是我们赢了。到现在，三十年了，那些混蛋都不敢再打人类的主意！”

“您可真了不起！”

“不敢当，不敢当！”埃尔文哈哈大笑，“战争结束时，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为了纪念，我和他交换了武器。我的枪给他，然后换来这根法杖。虽然把武器交换出去，被队长狠狠地骂了一顿，但是能有这样的朋友，一点也不后悔！”

老者站起身，从某个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的锁。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法杖取出，送到女骑士面前。“你看。”

“谢谢。”歌洛莉娅又问道，“您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图里奥?德?列托。”开口回答的不是老者，而是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奥雷里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