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河鲈

第二天上午，歌洛莉娅揉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奥雷里奥早已起床，正坐在餐桌旁，伏在其上阅读着一部书。她坐起身，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后，一边穿戴自己的盔甲，一边问道：“早安。现在几点了？”

奥雷里奥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打开盖子向对方展示着。整个动作过程中，他的眼睛都不曾离开过书页。

歌洛莉娅站起身，凑上来看了一眼表盘，说道：“好了，谢谢。原来都已经九点了，我好像睡得太久了。”说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奥雷里奥随口“嗯”了一声，注意力仍集中在书本上。

“我是不是错过了早饭？”

“并没有。”奥雷里奥瞥了女骑士一眼，但很快又将视线移回，“不是所有地方的人，每天都吃得上早餐。”

“是……是吗？”

“一般来说，都是在接近中午时吃一餐，傍晚再吃另一顿。至于哪顿是正餐，那要因地方而异，但大体上是如此。我国这样，喜欢一日三餐的，才比较另类。”奥雷里奥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大多数国家比较穷。”

“原来如此，说得我为塞伦西亚还挺自豪。”歌洛莉娅笑道，“所以，埃尔文先生呢？”

“出去了，说是去准备午餐。”

歌洛莉娅叹了口气，说道：“唉，我还着急去温托纳归队，又要多等一会了！之前还以为昨天能到的，结果又要拖大半天。”

“他说回来以后给咱们引路。我试过拒绝，但没成功。”奥雷里奥说道，“既然已经晚了，那就不要着急。这样才符合塞伦西亚人的习惯。”

歌洛莉娅听了一笑，然后说道：“嗯……也只能这样了。你在看什么书？”

奥雷里奥将书拿起，向对方展示了封皮。蒙着牛皮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加瑟里亚”。

“这部书，我也看过。不过，只是些片段。”歌洛莉娅说道。

“骑士团用它们教学。”

“是啊。在讲战术时，有时会用里面的战例。我没读过完整的，对它还有作者的事，不是很了解。听说有很多作者的个人感悟之类的。”她向奥雷里奥手中的书本瞥了一眼，接着说道：“你快读完了，应该比我懂吧，跟我说说行不行？”

“嗯，其实我这是第二次读了。”奥雷里奥说着，将书本合上，转向了女骑士。“‘加瑟里亚’是个古地名，大概在利贝拉王国的南方，是片山地，到现在也没开发好。”

“嗯，加瑟里亚战役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那作者是谁？”歌洛莉娅问道。

“马库斯?科尔内利乌斯。拼写是这样的。”奥雷里奥翻开那部书，指着序言中的某部分，说道，“他是个将军。”

歌洛莉娅凑上去，见泛黄的纸页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印刷小字。上面的字似乎是塞伦西亚文，语法大体上相似，但某些拼写却有些差别。也许是近似塞伦西亚文的方言，又或者是古文，这些她懂得不多，也难以分辨。总之，这字体非常工整和优雅，但是阅读时还是有些困难。她在骑士团中阅读的片段，并不像这样。

“一千七百多年前，人类和精灵发生了一场大战。这就是这本书的背景。”

歌洛莉娅点头说道：“人类一直落在下风。”

奥雷里奥继续解释道：“直到这位将军接手。他领导的第一仗，就是加瑟里亚战役，而且取得了大胜。之前的十二年里，人类一次也没赢过。”

“精灵确实非常厉害。”歌洛莉娅回想片刻后说道，“我记得，人类组织了十万大军，把几千个精灵魔法师堵在山谷里。我记得好像说是打得非常激烈，连将军本人都在亲自杀敌。虽然全歼了敌人，但是却付出了两万条生命的代价。”

“这一仗是……人类命运的十字路口。”奥雷里奥稍加思考，提出了这样的比喻，“开战之前，大陆上的人类有两千多万，精灵只有几十万。十二年之后，人类少了将近一半。”

“天啊，这么惨烈？”

“所以人类不能再承受失利。”奥雷里奥补充道，“这一仗之后，人类开始和精灵互有胜负，最终赢下了整场战争。所以，后来灭绝的才不是人类。战后，科尔内利乌斯就退休了。他把战争的过程，加瑟里亚之后的部分，写成了这本书。”

“原来如此。还有作者的名字好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句洪亮的“开饭了”。几乎在同时，大门被推开，埃尔文走入屋中。他左手端着一只长形的木盘，木盘上摆着三条刚刚烤熟，还冒着热气的河鲈。

“来尝尝。”他将木盘放在餐桌上，对一旁的两位年轻人说道。他精神饱满，不像昨晚才听闻老友亡故的噩耗。

“那我不客气了！”歌洛莉娅道过谢后，拿了最小的一条，送到嘴边吹上几大口，待它稍稍冷却，就咬了下去。

“你也来。”埃尔文转向奥雷里奥。

奥雷里奥轻轻点头，从剩下的两条中，也选出较小的一条。他不像歌洛莉娅一般急于进餐，反而凝望着这条鱼许久。

“烤河鲈，是老师以前最喜欢的。也许他以为，我和老师是一样的人，所以老师喜欢的，我也会喜欢。但是……我真的讨厌这种东西。”他想着，却觉得心口发酸。他闭上眼睛，将鱼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下。淡水鱼的腥味，一下在他嘴里爆开。

德?列托先生在世时，每逢不允许食肉的斋日，亲自为弟子们准备晚餐时，总少不了这种鱼。但奥雷里奥一向反感鱼肉的味道，自从老师失踪以后，到今天的十年里，他都不曾再接触过，类似的鱼类菜肴。

此刻，他的舌头又一次品尝到，童年时最令他不悦的味道。可是他无法分辨，最令自己难过的，究竟是口中鱼的腥味，还是心中的苦涩。

“怎么了？”

奥雷里奥睁开眼睛，见女骑士手里仅剩鱼骨，而她正在盯着自己。他慌忙解释说：“没什么。”说罢，他强忍心痛，大口地吃着烤鱼。歌洛莉娅知道他在掩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忍了回去。

“是啊，没什么。”奥雷里奥想着，将鱼骨放回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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