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彻夜

至少十五只蚊子在围着他们两个打转，奥雷里奥的两只手，简直左支右绌。他站起身，走到歌洛莉娅旁边。他伸出左手，手背抵在她的肩上，轻轻推了推。歌洛莉娅猛地惊醒，右手还伸到腰的左侧，对着空气抓了一把。那里并没有剑柄，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了？”

“回房间睡吧。你把蚊子都喂饱了。”奥雷里奥说着，一指对方的右臂。歌洛莉娅偏过头，只见自己白皙的胳膊上，生了七八处红肿的小包。她再望向左臂，也看到了类似的情况。红肿疙瘩被她注意到之后，令人不适的痒便袭来。

奥雷里奥从随身的腰包中，抽出一只小瓶，轻放在桌上。小瓶约有人大拇指般大小，盛着大半瓶淡紫色液体，看起来像是某种油。他指着小瓶说道：“用这个吧，治蚊子叮咬。”

歌洛莉娅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药剂。她似乎还有些迷糊，拔下瓶塞就往嘴边送。

“不对！这是外用的。”奥雷里奥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药瓶夺了回来。

歌洛莉娅还有些迷茫。她又望了奥雷里奥几眼，才完全清醒过来。她自嘲般地笑着，把药涂在蚊子叮咬处。她擦过药后，又将药瓶放回桌上。她仰头一望奥雷里奥，说道：你脸上也有包。

“在哪？”

“右边，颧骨下面。

是你自己的右边。

靠左一点。

下面。”经女骑士几次指示，他的定位却还是失败。

“还是我帮你涂吧。”歌洛莉娅无奈地说道。她不等对方应允，就拿起药瓶。她将少许液体倒在右手食指尖上，然后轻轻地在奥雷里奥的脸上点了一下。

奥雷里奥不习惯与别人靠得这么近。见对方紧盯着自己，神情严肃地涂药，他感到极为不自在。直到歌洛莉娅涂完之前，他都紧闭着双眼。

“好了。谢谢你的药。”女骑士笑道。才几分钟过去，她已经感觉不到臂上传来的不适感。

“你留着吧。”奥雷里奥摇着头，拒绝了对方递还的药瓶，“看来蚊子更喜欢叮你。”

“又拿你的东西……真的好吗？”

“瓦伦蒂诺白送给我的，你与其谢我不如谢他。”奥雷里奥说道，“你要睡就回去睡。”他指了指洞开的窗户，又补充道：“蚊子太多了。”

“那你呢？你不回去睡吗？”

“天亮之前，我要把魔法设计好。”

“辛苦你了。”歌洛莉娅笑着道谢，“不过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吧？我也没说，非要明天学不可。”

“抓紧时间，早学会就能早点安心。”奥雷里奥说道，“明天上午九点，在后院见。要是我迟到了，就到我房间敲下门。上到二楼，右边走廊尽头，靠左的一间。”

“我记住了，晚安！”

目送女骑士离开以后，奥雷里奥回到柜台后，抓紧时间继续演算。他的演算算是顺利。他设计完成，将最终的咒文写在稿纸上时，886年6月9日，温托纳城中的第一声鸡鸣，正好刚响起。

他设计出的咒语仅有四词，短小精悍，正适合初学者使用。他放下笔，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这段咒语。每次默读时，他都能感受到体内魔法在顺畅的流动——它们几乎要从他的手心涌出来。他牢记下咒语之后，开始实际的施放。他逐单元地吟唱，检测各个部分的性能。

他望向手心上散射出的金光，回想着施法时的感觉，心想：“容器没问题，注入也顺利。”他随后切断魔法的供给，侧目观察着那团光芒的变化。近五分钟过去了，它仍然明亮如初，没有丝毫熄灭的征兆。“足够稳定。”

魔法就像开水一样。开水离开炉灶停止受热，便会开始冷却。把开水装入密闭的容器中，容器阻隔了流动的空气，能使水更慢地冷却。魔法的“容器”也起到相似的作用。如果容器足够密闭并且坚固，魔法能量就会更慢地耗散，这意味着更好的稳定性。而稳定性更好的魔法，在射程和威力方面，都会更令人满意。

奥雷里奥左手一挥，那光球便直直地飞出。光球触及一面椅背，接着安静地穿了过去，它继续飞行，之后又落到桌面上，然后消失无踪。它消失的时候，也相当安静。

这并不意味着光球没有任何杀伤力，设计失败了。因为圣光具有特别的性质。它具有两种态势，其一是自己聚成一团的“流动态”；另一种是附着在其他物质上的“凝聚态”。

奥雷里奥所利用的，是其中第一种，所谓的“流动态”。这种状态下的圣光，无法作用于无生命的物体，但具有穿透它们的能力，只是这种穿透力有限。奥雷里奥施展的法术，只能够透过一层木材，再触及第二层时，就变得无力。

“穿透性一般，还不够完善。”奥雷里奥在心中评价着，“力量是否够强，现在也没法评价。”他对此隐隐有些担心。直到实战之前，都无法确认法术的威力，自己如何着手改良？真正在实战中，施法者测试了失败的法术之后，有没有机会安然归来？

“除非，让我自己当靶子。”奥雷里奥只能想到这个主意，“这个法术消耗的能量不多，她又是新手。要是能伤到我半点，那说明她是个奇才。”

“设计完成。”他小声嘟囔着。法术尚不完美，但靠他记在脑内的知识，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以为自己开始接手老师未竟的事业——这也许是比复仇更长远的打算，他感到几分兴奋。他站起身，活动着肩颈，走出旅舍的大门，仰凝清晨的天空。两旁的卫兵向他行礼，他则以点头回应。

夏天天亮得很早。若是在往常的这个时候，街上已经该有些行人。在之后漫长的白昼中，街也应该一直繁忙。但是现在，整个城市都静悄悄地，像是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

现在是战争时期，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城内都如深夜时一般冷清，只偶尔有巡逻的士兵们走过。大多数人已经先行避难了，剩下的只有些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没有特别的缘由，也不会上街。

唯一如往常一样的，只有鸟类的鸣叫声。麻雀、云雀与斑鸠，一到清晨见到光亮，就叫个不停。它们从一个树枝上飞到另一个枝头，相互追逐打闹，不停欢叫着。地上发生的惨剧，和将要发生的惨剧，都与它们无关。

奥雷里奥大口深呼吸着。宁静的空气中，没有丝毫的硝烟与血腥味。

钟响了六下，也几乎在同时，值早班的书记员也来到厅中。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精明能干，而且和奥雷里奥一样话不多。二人迅速地进行了交接工作，奥雷里奥就能离开了。

奥雷里奥返回自己的房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还能再补上一觉。他重新加工好冰袋，抱着它回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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