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宴会（一）
奥雷里奥知道，将军并非真的缺少翻译，自然不会主动站出来。其余的青年也理解将军的用意，纷纷摇头回应。
奥雷里奥心想：“那个姓巴隆贝尔的，果然开始不安分了。想逼我们讲萨菲尼亚语，并没那么简单。”
科尔内将军回过头，用母语说道：“这就很糟了，你们有没有懂我国语言的？”
巴隆贝尔一愣。他虽然不通塞伦西亚语，但是却懂一些近似的埃克雷西亚语。科尔内将军的这番话，他能够大致理解。
他没有事先请来翻译，但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出于疏漏。只是对方都没能想到，他竟能蠢到这种地步，还以为他是有意刁难。现在再去召唤翻译，已经太迟了。他不得已，向身后的随从们询问。
但他挑选随从时，只在意身材是否壮硕。那十几人多半是平民出身，未受过系统的教育，怎么可能会说外语？无奈之下，巴隆贝尔将军只能退让一步，以埃克雷西亚语，来同科尔内交流。
两位将军又说几句客套话之后，巴隆贝尔说道：“请进来吧！”
奥雷里奥随队进入帐中。只见大帐的正中，摆着长形的餐桌——这餐桌并非是一张，而是多张拼接而成。餐桌旁列有两行餐椅，共计有二十多把。在帐篷的最深处，本应该是军事会议时将军所坐的位置，被布置成简易的舞台。
奥雷里奥觉得这种陈设很怪异，心想：“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演出，大概不会让人愉快。”
主客双方都走入帐篷之后，客人们被引向右侧，主人们则在左侧。两位将军坐在最靠里的座位上，其余人等则在旁依次落座。奥雷里奥坐在最靠近科尔内将军的位置上，在其左边相邻的，则是卢西亚诺。两国人分坐在餐桌两边，就像是在对峙一般。
主客双方刚落座不久，就有侍者为众人送上餐具，并帮他们系好了餐巾。奥雷里奥望了刀叉一眼，心想：“银的。”再偏过头一望左手边的酒杯，那些酒杯都是由无色的玻璃制成。
送餐具的侍者才刚刚退下，又有几位侍者上来，为每个人都斟了酒。奥雷里奥特别留意了斟酒的侍者。他们每人持一只酒瓶，为客人倒过一杯之后，再为主人倒上一杯。主客双方喝的酒是一样的，应该没有投毒的可能。
很快，主客两方每个人的酒杯中，都盛满了晶莹的琥珀色液体。奥雷里奥轻轻一嗅，就能闻到薄荷和小茴香的气味。“看来是调味甜酒。”
接着，第一道沙拉便被送上了餐桌。沙拉里包含火腿片、黑橄榄、生菜及洋葱，看起来色泽鲜艳，相当诱人。可是现在的时间才刚过六点，所有人都是刚刚用过午餐并不很久，食欲都不算强烈。众人只是叉起几片叶子，送进口中。
巴隆贝尔见众人兴致不高，便站起身端着酒杯祝酒。在座的众人，一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奥雷里奥也勉为其难地喝了一杯。他之前猜得不错，这酒确实加了不少香料和糖。虽然是某种烈酒，但味道却较为柔和。不过味道柔和的背后，其酒力一点也不弱。奥雷里奥喝过一杯之后，就觉得从喉咙到胃里都在发热。
各人的杯子刚空，侍者又走上前来，重新为其满上。巴隆贝尔接着唤来一名侍者，低声吩咐道：“叫他们上来。”
奥雷里奥向来听力灵敏，而且巴隆贝尔喝过酒之后，“低声”也并不十分低，因此能听得清清楚楚。正当他好奇所谓“他们”是指何人的时候，却觉得自己胳膊被轻推了一下。他回过头，望向左手边的卢西亚诺，问道：“干什么？”
“他在说什么悄悄话？”
奥雷里奥刚用叉子将一片菜叶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仔细咀嚼过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说：“‘叫他们上来’。”
“叫谁上来？”卢西亚诺一惊，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果然要动手了。”
“疑神疑鬼的。”奥雷里奥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小的空间，能埋伏几个人？十个八个人，你对付不了吗？”
卢西亚诺答道：“那倒不至于，但我……”
“所以到底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奥雷里奥说着，又叉起几片菜叶，送到口中。将沙拉咽下肚之后，他念了段咒语，将自己早就以“预吟唱”的手法，提前准备好的“爆裂火焰”，稍微露出些火苗，展示给卢西亚诺。“我也早有准备。”说罢，他继续从容的咀嚼着沙拉。
“你像头牛一样。”卢西亚诺翻着白眼说道。
奥雷里奥没有回应，只是将一片火腿送进口中。也许他的意思是：“你见过牛吃肉？”
这时，一阵喧哗声传进帐中。接着有十多人，从靠近舞台一侧地方，钻进了帐篷里。他们并非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是些杂耍者或者吟游诗人。
“哈，我猜错了。”卢西亚诺笑着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可奥雷里奥却以左手掩面，轻叹一声：“真见鬼。”
“怎么了？”
奥雷里奥摇着头答道：“进来一千个火枪手也没这么糟。你一会就知道了。”
杂耍表演很快就开始了，帐中立刻便被喧闹所填满。那十几个艺人，之中没有哪个不是制造噪音的好手。他们各个都有着巨大的嗓门，和能让一切乐器发出噪音的手指。
他们中有的在表演粗陋的魔术或杂耍，同时胡乱吼叫着；有的则在演奏喇叭之类嘈杂的乐器；余下的则在进行某种说唱——以咆哮的方式。几种表演同时进行，噪音相互叠加，几乎令人精神错乱。然而这十几位艺人，竟能够顺利地进行表演，完全不受其他人的影响。
奥雷里奥完全是迫于礼仪，才没有掩住双耳，起身逃到帐外。
他一看到这些人的长相，特别是像烟熏肉般，白里透红的皮肤，就猜到了他们的来历。这些人来自缺乏日照的北方，他们是奥威兰人。
这些艺人历来臭名昭著，曾有不止一位作家，在书中给这些人恶评。“像一群夺食的野狗”——奥雷里奥见过这样的描写。现在，他觉得这个描述，或许有些苍白
他转头望向四周的人，除了巴隆贝尔以外的所有人，不仅包括塞伦西亚的诸位，还有萨菲尼亚的那十多个军人，以及在旁侍候的侍者们，统统面露难色。其他人都在艰难地忍受的时候，唯有巴隆贝尔在抚掌大笑。
卢西亚诺说了些什么。他没有提高声音，因此话语才刚刚出口，便像是一滴墨水落进了大海里，转瞬间就被冲淡，消失无踪。唯独奥雷里奥靠着唇语，读出了他的意思：“这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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