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我的领地

走进了教学楼，周围的空气凉了下来，沈谜谜感觉好多了，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一些。

上楼梯的时候两个人自然松开了手，默契地谁也没提刚才的意外。

回到教室，陶语让她快把玩偶服脱下来，就出了教室门。过了一会儿拿了两瓶冰水回来，伸手把一瓶贴在沈谜谜的脸上，沈谜谜冷得打了个激灵，随后感觉自己整个脸颊都舒服多了，接下了冰水瓶。

陶语又把另一瓶水拧开盖子，放在沈谜谜的课桌上。然后倒着跨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双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直直地看着沈谜谜。

沈谜谜被盯得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陶语眼睛向下垂，抿了一下唇。沈谜谜知道那是他思考事情时会有的表情，然后就听他说道：“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做，可以不必为了他们去做。”

他没有回答自己问题，反而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

沈谜谜感觉很奇妙，她和陶语之间是第一次有这种对话，对话的内容是关于她的。

“我总觉得我好像得做点什么运动不好成绩也不好”沈谜谜发现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感觉好像被迷惑了，变得惊人的诚实，“我总觉得我好像得做点什么运动不好成绩也不好”

“在乎你自己的心情就好，没关系的。”沈谜谜听见陶语的声音，仿若是从空旷的地方被风吹来，有种陌生的感觉，直到到了耳边才有了真实感。

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是陶语第二次对她说没关系，而这却是别人最吝啬于对她说得一句话。

沈谜谜有种感觉，她那些所有还没有绽放便消亡的心思，所以未发出声音的呼唤与呐喊，陶语似乎都能听见。

看着前座人的后脑勺，沈谜谜陷入了今天的第二次发呆。

小长假返校后已经过去一周，沈谜谜时常会怀疑那个对话的下午只是一场奇怪的梦，她和陶语还是之前不熟的同学。

蒋佳却不这么觉得。

高二刚分班时听几个班里的女生私下讨论过陶语，大家都对这个气质孤冷的学霸有点好奇，她就是这个时候听说沈谜谜和陶语是初中同班同学的。

她们都以为沈谜谜与陶语认识多年，会和他熟络一些，但据蒋佳观察，自从这学期开学起和沈谜谜成为同桌，好像没见过沈谜谜和前座的陶语说过几句话。

所以蒋佳断定，陶语是真的生人勿进。

但最近几天蒋佳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结论了，陶语最近回头的频率和两人对话的次数都增加了。

有时候陶语看着沈谜谜解不出题的样子会问她：“我给你讲讲？”，虽然还是漠然的语气。

沈谜谜偶尔也会用笔戳戳陶语的后背：“作业倒数第二题是这么解的吗？”

蒋佳把书竖起来，扶了扶眼镜，从书后面探出半个头，好像在认真读书，实际上眼睛一直飞向旁边的两个人。谁说学习好就不能八卦了？

肯定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蒋佳又下了个结论。

每个班级都要承担学校公共区域的值日工作，理1班这次抽签抽到的是负责学校图书馆，每周有两个同学需要在下午自习时去图书馆帮老师整理书籍。

老李站在讲台上扫了一眼下面，说道：“那就从右边一列第一位同学往后，每两个同学组成一组就可以。”

陶语坐在右边靠窗的第三排，沈谜谜坐第四排。

沈谜谜听了老李的话，侧了下身子向前看了看前面的同学。

和陶语是一组啊。沈谜谜莫名愉悦了起来，但她也说不清原因。

老李还在讲台上讲话，她看向窗外出神。今天早上来了一场大雨，空气湿漉漉的，现在雨势转小，沙沙地打在繁密的杨树叶形成的巨大伞盖上，再顺着撑不住更多雨水的叶尖滴落，把叶子洗的油亮发绿。立夏之后没下一场雨天气又要热几分了。

夏天来了，沈谜谜想。

一周后的周三，午后第三节课下课，陶语把书桌收拾干净，这是他的习惯。单看陶语的书桌大概想象不出这是一张属于优等生的桌子，问题就是它太干净了，西落的阳光径直洒在桌面上，被防盗窗的栏杆分成干净利落的块状。在人人都把无数卷子和课本堆满桌子的理一班，这张如同主人没来上过几次学的书桌显得格外突兀。

他转过身倚靠在桌檐，盯着还在和试题战斗的沈谜谜。一张小脸在精神过度集中和对题目烦恼的双重作用下皱在一起。陶语回身拿了自己的笔，又俯身在沈谜谜桌子上，在题目上圈圈画画了几道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公式，原本皱着的鼻子和眼睛舒展开来，郁闷的心情也被吹散，沈谜谜顺着写下接下来的步骤，抬头冲陶语咧了下嘴角。

“走了，今天值日。”被沈谜谜的笑一搅和，陶语差点把这事都忘了，他发现沈谜谜比他做过的所有题都难解，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大脑停滞。

“哦对了”沈谜谜盖上笔帽，和陶语一前一后往图书馆走去。空气又变成沉默的了，但沈谜谜却觉得那种因为安静而焦灼的感觉消失了，她好像和陶语即使不说话，待在一起也不会不舒服，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图书馆值日就是帮老师把归还的图书按照数字序号放回书架，还好今天归还的书没有太多，两个人很快就整理好了。自习还有半节课才下课，沈谜谜不想回教室了，陶语大概也是同样想法，两人拿了书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对面看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图书馆没有其他学生，只能听见对方手指拂过书页声和平稳的呼吸声。

沈谜谜总是走神，转头看看窗外，太阳正在落下，天空被染成粉红色。

“去看看？”她听见对面陶语的话，像被催眠一样跟着他顺着图书馆的楼梯爬到顶楼，顶楼有扇通向天台的门，门的表面已经生了锈，关得严严实实的，因为顶楼没有阅览室，平时没有学生会来，沈谜谜一次也没想到过要走上了。陶语却好像明知道门没有锁一样，抬手一推，老旧的铁门就吱呀呀地打开了。

沈谜谜一脚踏进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天台，灰色的水泥地面，在楼顶上很大的一片空地。

抬起头，天空好像离自己特别近。西边的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却似乎已经能看见月亮浅浅的影子。底色是有点深的蓝色，今天的云彩很多，厚重与轻薄的云彩彼此堆叠，但都被染上一层柔和的粉色，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陶语走到了天台边，手臂搭在半个人高的水泥台上，眼睛的焦点飘向远方。

沈谜谜有点恐高不敢离天台边太近，站在后面几米，看着天空发了会儿呆，又看着陶语的背影发呆。

他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校服外套因为太热而被脱下放在教室，天台稍微有点风，吹着t恤的衣袖微微晃动。陶语很喜欢穿白色，沈谜谜早就知道了，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白色的鞋子，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个性多样、就算在校服里也要穿上张扬印花衫的男高中生。

沈谜谜在回忆里牵出了一个相似的傍晚和背影。

是初二下学期结束那天，终于考完期末考，各科老师把假期作业写了满满一整个黑板，各种颜色的粉笔字边界分明，互不干扰。班里吵吵嚷嚷的，因为考试而拉开又搬回来的书桌歪七扭八，班里的同学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小群聚集在一起讨论刚考完的历史题，也有人讨论暑假去哪里玩，沈谜谜收拾好书包，笑着和周围几个同学打了招呼，门口已经有几个别班的女生在等她一起放学去滑旱冰。

“沈谜谜快出来。”方安晴从教室后门探进半个头，冲着沈谜谜的方向喊。

“来了来了”沈谜谜大声回应着，一边背上双肩包一溜小跑到教室门口，拖起方安晴的手臂，跟着几个朋友一起走下楼梯，脚步轻快。

一行人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天空蒙上了温柔的粉色，今天的傍晚天空真漂亮啊，几个小女生又七嘴八舌起来。

前面从自行车区走出一男一女，男生推着女生天蓝色自行车。

“那是不是谜谜她们班的陶语和王恬？”一行人中一个眼尖的女生说了一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去。

“原来陶语还会跟女孩子一起玩？他平时看着都不怎么讲话。”“因为王恬长得漂亮吧哈哈哈”“他们俩是一对吧？”“谜谜，他俩是怎么回事呀？”

周围人讨论了一圈又绕到沈谜谜身上。

“我也不太清楚，跟他们俩不太熟。”沈谜谜不喜欢这种八卦时刻，但不太熟也是真的。

年级里有很多女生喜欢陶语，特别是从初二开始，陶语的个子开始抽条，本身俊朗的五官也变得更有棱有角，再加上成绩好，在人群中比之前更显眼。陶语的冷漠气质使很多人望而却步，有大胆的主动来找他说话也聊不下去。于是他就成了她们看得见但无法接近的男神。即使是和班里同学都能聊天的沈谜谜，跟陶语也只有在收发作业的时候有一些例行对话。

班里女生中唯有王恬会和他讲几句话。王恬是3班的小班花，五官长得小巧精致，留着一头黑直的长发，大概是学现代舞的原因，背总是挺得直直的，下巴一翘好像任何人都不能让她在意。总是独来独往的，这点倒是和陶语很像。

所以班里有很多女生不喜欢她，觉得她太高傲，明里暗里的闲话沈谜谜听过很多，她不讨厌王恬并不会主动加入议论，但两人也并不是朋友关系。

沈谜谜看着前面两个身影，陶语穿着白色的短袖t，陶语跟王恬说话的时候脸会稍微向她侧一点，眼神认真。王恬把头发扎起来，马尾辫随着走路的动作摇晃，两人偶尔会笑起来。

那是沈谜谜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未曾看过的表情。耳边几个女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沈谜谜知道，她和陶语属于两个不同的领地，各占据一方，而中间的距离如同银河般遥远。

“想什么呢？”陶语回头就发现愣着看向自己的沈谜谜，很明显思绪已经飞走了。

“没什么。”陶语的一句话拉回现实的沈谜谜发现陶语正朝着自己走来。

天色又深了几分，再过一会儿，粉红色的晚霞即将融入深蓝色的天空。

好像跨越了铺满星星点点，行星有序旋转的宽广银河，沈谜谜逐渐走近的陶语这样想。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她眼睛的视线正到陶语的胸口，微微抬头正对视他看向自己的眸。

陶语逆光的轮廓也被粉红色包裹，然后她看到的是从来没见过的，陶语向上扬起嘴角，这笑意又逐渐爬上眼角。

“一起去吃晚饭？”沈谜谜听见他说，如梦似梦。

现在他们在同一领地了，沈谜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