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粉红梦

柯扬一进食堂就就凭借自己在人群中寻找沈谜谜的超能力发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两边稍长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低头吃着饭。

他打了饭刚想朝那个方向走过去，这才看到她对面坐了个人。

有点意外，打破了柯扬的所有预想。除了上次在医务室见过一次，之前去1班找沈谜谜时柯扬见过他坐在前座。但从来没有见过两人聊天，也没在沈谜谜的嘴里听过她提起这个名字。

怎么会一起吃晚饭，两个人关系很好吗，柯扬想不通，准备今晚去乔妍班找她问问。

柯扬没有过去跟沈谜谜打招呼，坐得稍微远了点，眼睛却控制不住穿过来往的人群总是看过去。

他在想自己的这种观察是不是有点懦弱，有点卑鄙。柯扬做事情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但唯独对沈谜谜不一样，他得把自己的喜欢小心藏起来，不能让她发现。保持自己一贯的粗线条和贫嘴，掩盖所有细微的心思，他只是害怕有一天连朋友都做不了。

沈谜谜和陶语吃着饭，她和陶语待在一起时总有一种两人被周围喧闹的世界包裹起来的感觉，而两人则处于一个静谧的真空空间，外面的声音都变得有点不真实。她开始怀疑曾经感受到的她与陶语之间的的边界线只是自己的假想，毫无证据支撑，而现在陶语主动纠正了她错误的想象。

两人自然地就展开了对话，沈谜谜说起下午课上的难点，说起对于下次考试的担忧，陶语都三言两语通通给予回应，他觉得和沈谜谜之间长久以来阻塞的关系终于变得自在起来了。

“上次月考那天晚上，你回家后还好吗？”

沈谜谜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个他对她讲没关系的晚上。

她停下筷子抿了下唇，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挨骂了呗，我习惯了。”

这次对面的人没有回应了。他想起上学期晚自习沈谜谜红红的眼睛，想起晚上一起回家时她落寞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现在他才感受到自己有多笨拙。

“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最后陶语憋出一句，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样会显得他有傲气吗，会让她不开心吗，他反复思忖着，在心里暗暗担心着。

“好啊，我问题可太多了，别嫌我烦。”沈谜谜显然没想那么多，反而带着愉快的上扬声调，看着陶语的眼睛闪亮亮的。

“好。”他又笑起来了。

晚上第一节课下课后柯扬就晃到乔妍班门口。

“乔妍，你小弟又来找你了。”门口喊人的男同学认识柯扬，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乔妍才从教室走出来。

柯扬马上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脸严肃地把她扯到走廊边上。

“谜谜和陶语关系很好吗？”还没等乔妍开口问他有什么事，柯扬就有点着急地开了口。

接着他就看到乔妍一脸讶然，显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乔妍确实是诧异的，一是她没想到会听见沈谜谜和陶语的名字以这种联系同时出现，二是她看见一个陌生的柯扬，占有欲写在脸上了。

“我今天看见沈谜谜和陶语一起吃饭。”柯扬讷讷地说道，刚才脸上的凝重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了，肩膀耷拉下来，像只没人搭理的失落大狗狗。

“我，沈谜谜，陶语，初中一个班。我没说过吗？”乔妍心里也感觉奇怪，“但是两个人好像不太熟，高二又同班后我没听谜谜提过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好吧。”柯扬点点头，没有灵魂般地带着落寞的气氛转身回班了。

乔妍一直知道柯扬是喜欢沈谜谜的，但他又对沈谜谜总是嬉笑没正形的样子，每次他表现出来喜欢就像在开玩笑，沈谜谜是感觉不出来的，以为柯扬就是这样满嘴跑火车的人，两人之间连点暧昧的苗头都没有。

但她这个局外人却看得清楚。然而柯扬却从未在这件事上像今天这般如此明显对她表现出来，他被刺激到了。

乔妍上学比同龄人晚一年，所以她比柯扬和沈谜谜都大一岁，天生性格又宽容大度，在她眼里两个人有点像自己的弟弟妹妹，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沈谜谜从初中到高中性格大变成另一个人，把破碎掉的心情都打包好自己消化，不对她说，她也只能猜到几分。而另一边的柯扬又是外表看起来毫不在乎，其实心里又总是反复思虑着关于沈谜谜的一切。

哎。看着柯扬离开的身影，乔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教室。

周四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理1班有两周没上过体育课了，每次上课前都会从前面走进了一个老师以各种理由把体育课占走讲课，所以今天理1班的同学也乖乖待在教室里，以免刚下楼又被叫回来。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体育委员坐不住了，久违地上了岗，招呼全班同学排队去操场，班里的男生欢呼着冲下了楼。

体育老师看他们平时学习时间太紧张，列队跑了两圈就解散自由活动。

好不容易有这种偷闲的时间，男生都自动聚在一起分成两队打起了篮球。而女生们则坐在树荫下的休息区躲避正午的太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随后就被篮球场上的比赛带走了注意力。

陶语把校服外套丢在休息区，穿着短袖白t小跑到篮球场。班长刘悦主动过去帮他们做裁判算起分数，其他女生也就不再扭扭捏捏地偷瞟，而是跑到场边喊起加油来。

打篮球的陶语也让她们感觉神奇。以前这种活动班里男生总会叫他，但每次陶语都摇摇头，他不爱参加集体活动。最近的陶语却好像柔和了许多，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也没有了，今天还是他主动说他要参加，班里的女生也基本没看过他打篮球，所以更是充满好奇。

陶语奔跑在球场上，几轮的传球和防守，他所在的队伍还没有人进球，耳边只有加油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终于球又回到陶语手上，他灵活地穿梭过重重防守，在篮下避开最后的阻拦一跃而起，拖着球的手腕向上一抛，入篮，“陶语得分！”球在篮框内旋转着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和刘悦的声音同时响起。

场外传来了兴奋的叫喊，陶语因为运动而凌乱的碎发盖住眼睛，他抬起右手向后撩起头发，脑袋忽然钻进来一个幼稚的想法：沈谜谜看见了吗？

他为自己生出的这个想法不好意思了一下，还是不由自主的用眼睛在场边找那个身影，扫了一圈没找到，他偏头去远点的休息区寻，却发现在休息区的最边上一个人头顶罩着校服外套倚在天蓝色的塑料椅背上歪着脑袋呼呼大睡。

那不是沈谜谜是谁，即使看不见脸陶语也能通过瘦小的身形认出她，陶语想想刚才的幼稚想法，无奈地摇摇头，嘲笑起自己来。

陶语笑了。少年的唇角勾起，脸边的弧线浮现，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看到的同学都在心里小小吃惊，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也会有这种笑，他们对这个同班快一年的同学又有新的认识了。

篮球比赛打了三十分钟，还有几分钟下课，大家各自散了往篮球场外走去，想着趁早下课先去食堂抢个饭。陶语逆着人流走到篮球场旁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把脸，30多度的烈日下打了半小时篮球的他已经满头大汗，洗完脸还是热，他把短袖往上撸到肩膀，低头冲了冲头发。陶语的头发并不短，湿漉漉的刘海搭在前额上，他又把湿发向后拨了拨，回头看向休息区，还在睡。

他踱着步子走到休息区，在沈谜谜旁边坐下来。

沈谜谜实在太困了，昨天晚上回到家后她又在看之前整理的错题。她怀疑自己的脑袋是空心的，兜不住任何东西，以前弄明白的错题现在再看还是毫无头绪。怎么会这样，她哀嚎一声，又钻进题海奋斗到凌晨一点多。

结果就导致今天上午她都无精打采的，体育课一自由活动她就找了个凉快点的角落准备补个觉，努力了十分钟她还是睡不着，快12点的阳光即使闭上眼睛也很亮，她脱下校服往脸上拉了下，遮住了太阳，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沈谜谜睡得很沉，她错过了陶语的投篮，错过了加油和尖叫声，错过了下课铃声，跌入了一个深深的梦。

梦里的她和陶语的四周是粉红色的天空，耳边的风呼啸着，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你考的什么样子？能不能跟你姐姐学学。”

“我从来没拿沈谜谜当过朋友。”

“他们俩是一对吧？”

很烦，很烦，沈谜谜不想听见，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这时她低下头，才发现不是站在地面而是云彩之上，摇摇欲坠，恐高的沈谜谜害怕极了，两腿都在微微打颤，又不敢挪动脚步，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她冲着陶语的方向喊着：“陶语！我害怕！”

背对着她的陶语转过身，看着满脸泪痕的她好像很是意外，一边朝她走来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用他惯用的平静语调：“沈谜谜，沈谜谜，沈谜谜。”

沈谜谜一下从梦中醒来，伸手摸了下脸颊，没有眼泪。原来都是假的，一场梦而已。

她转头，眼前的景象并不比梦里的让她心跳平稳，面前的陶语的一张大脸，校服外套罩在两个人的头上，鼻尖相距几厘米，沈谜谜从来没有这样近的看过陶语的眼睛。原来他的眼睫毛就这么长吗，她搜索着回忆，一放松精神又踏进了黑洞般眸子中，她能感觉对方温热的鼻息，太近了。陶语脸上未干的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旁滑落，去哪了，她又走神了，想象冒险的小水珠顺着陶语的脖颈留过喉结，钻进他的白色t恤里，她感觉自己脸红了。

“下课了。”短短几秒内席卷而过的胡思乱想在陶语的声音里终结。

他拿掉头上的校服外套，沈谜谜被亮光刺激了一些，揉了揉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就从陶语手中接过了校服，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往前走。她不敢看陶语，害怕用错了眼神会暴露刚才那些出格的想象。

陶语走在她身后，看着前面的人一言不发走得飞快，他加大步伐跟了上去，心里还在想着，她梦到了什么才会那样喊着自己的名字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