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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心伤无痕

云罗看到他那双深眸中明亮的笑意,不知怎地心中一怔,忙道谢道:“方才云罗还未多谢这位将军相救之恩。”

那男子一抱拳,朗朗一笑:“这位姑娘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将军,我是殿下身边的校尉,我姓李。”

云罗心中一动,看他的服色大抵是八品的小小宣节校尉。她曾听闻晋国皇子李天逍是处月人。而眼前这位看似胡人的校尉,应是晋国皇子李天逍派来的李校尉。

云罗连忙道谢:“原来是李校尉!方才若不是李校尉出手,我的弟弟恐怕伤着了。”

李校尉仔细看了他们两人身上的打扮,忽地问道:“你们是……”

云罗黯然轻叹道:“我们是梁国华将军的遗孤。”

李校尉眸中精光一闪,恍然道:“原来如此!”

正在这时,远远有人匆匆前来,问道:“方才有人呼救,李……校尉可曾伤到了?”

云罗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过五旬,锦衣冠帽的老者连声询问,甚是关切。在他身边陪着凤朝歌。

李校尉笑了笑道:“没事。恰好看见华将军的公子不慎失足跌入井中,所以就伸一把手。”

那老者连声道:“吓死老夫了,李校尉看看伤了哪里没有!”

云罗这才发现李校尉手臂上点点血迹渗出,急忙掀开他的袖子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他胳膊方才在井沿上擦伤了一道血痕,伤不深却鲜血淋漓甚是吓人。

云罗连忙掏出怀中的帕子为他擦拭手臂的血迹。她并未觉得不妥,直到鼻间飘来男子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时,才惊觉自与才见过一面的男子靠得太近了。

她一抬头忽地对上他一双熠熠的玄眸,这一双眼微眯看着她,眸色深沉如海,偏偏带着直接明亮的笑意,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云罗心中一悸急忙退后几步。

凤朝歌也察觉到不妥,眸色一沉,对她道:“云罗,过来。”

云罗看着他陡然沉下的脸,垂下眼走到了他的身边。凤朝歌一把握住她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元青伤到了哪里?”

元青急忙道:“是我不好,惹了姐姐生气。”

凤朝歌看着狼狈不堪的姐弟两人,只能道:“都回去吧。”他转头对那老者惭愧道:“让周大人见笑了。”

周大人见李校尉手臂上的伤,摆了摆手道:“赶紧回去治伤吧。这可耽搁不得。”

一行人回到了院中。凤朝歌自是招呼了周大人与李校尉,云罗则带着元青回了房中整理梳洗,先前要面见周大人等的打算都乱了。索性云罗带着元青在房中教他读书写字,闭门不出。

到了晚间,前院中传来酒席间的笑声,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元青眨巴着眼睛,忽地问道:“姐姐,我们今日闯祸了吗?凤哥哥说过要让我们好好招待李殿下派来的人,可是我们却没有做到。”

云罗低头看见他眼底隐藏的忐忑,心中一酸,摇头道:“没有。凤哥哥不会怪我们的。”

自从将军府被满门抄斩之后,元青便有了同龄人没有的敏感与脆弱。元青埋首入她的怀中,闷闷道:“姐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若回来就好了。”

云罗心中一痛,却是无言。国不能归,家已毁。乱世中苟活已不易,可总是期盼有一方安稳天地,一片温暖所在。而现在她与元青同父异母的姐弟两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

到了入夜,云罗好不容易哄睡了元青自己却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在庭院中散散。月华皎洁,草虫在草中叽啾,四下里静谧。云罗想起白日日的忧思,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华小姐在这。”身后响起一道朗朗悦耳的嗓音。

云罗回头看向来人,白日救了他们姐弟两人的李校尉缓缓走来。他换下一身校尉服,着一件深紫色长衫,衫子布料普通,可是他穿来却是不一样的潇洒儒雅。他容色本就深邃俊美,在皎皎月色下看来更是风采斐然,令人觉得他应该是王族贵胄,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宣节校尉。

他走上前,大大方方打量了她上下,笑道:“华小姐睡不着吗?”

云罗避而不答,看着他手臂处,问道:“李校尉的伤怎么样了?”

他剑眉一挑,勾唇露出两排好看雪白的牙齿,眼中明亮的笑意便倾泻而出,道:“上了药好多了。有劳华小姐挂念了。”

云罗见他一双眼盯着自己的脸上瞧,若是搁在平日她心中定是厌恶之极。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看人的样子却出奇的令她生不出半分恶感。他的目光直接,带着光明磊落的欣赏赞叹,似看她不过是看一朵新奇娇艳的牡丹。喜之爱之却没有带伤害亵渎之意。

她施了一礼道:“既然李校尉无事,那便是极好了。容小女子告退。”她说罢转身准备回房。

“等等。”李校尉在身后忽地唤道:“李某有个问题一直在心中不得解,不知可否问问华小姐。”

云罗回头问道:“校尉大人有什么不解呢?”

李校尉眸光看定她,问道:“今日见华小姐爱护令弟,实在令人感动,只是听说华小姐并不是华小公子的亲姐,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云罗沉默了一会才道:“青儿年纪小,华家……只剩我们几个了。”

李校尉笑了笑,道:“那想必华小姐从梁国一路跟着凤朝歌逃到了晋国,也一定是为了华小公子吧?”

云罗闻言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不是!我与殿下有婚约在身……”她还未说完就猛地噤声,一双美眸冷冷盯着眼含笑如常的李校尉,冷冷道:“李校尉想要问什么就问,何必如此费尽心思套云罗的话呢?”

他耸肩一笑,“华小姐误会了李某的意思了。只是方才在酒席上我观凤朝歌其言其行,他不像是能把华小姐终身大事挂在心上的男人。他志不在此。”

云罗脸色一白,一双乌黑的眸紧紧盯着面前一针见血的男人。金娘说过,女子最蠢的便是把自己的一颗心栓上了男人身上,从此以后就永世不得翻身。一路行来她自认为自己已够警醒,可偏偏还是做了最蠢的事――爱上了不该爱上的男人。

她紧紧扶着阑干,半晌才道:“李校尉看人看得很准。殿下的确不是儿女情长之人。”

这一句说出来字字割心。在见到凤朝歌第一面开始,她就应该知道凤朝歌心太大。只是如今已身在局中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看得分明。

她对他凄然一笑:“今日多谢李校尉提点之恩。”

他看着月下的云罗,面色煞白,明明锥心之痛却看不出半点痛色,甚至唇边还有一丝浅浅自嘲的笑意。

他忽地一笑,若有所指地问道:“华小姐姿容过人,对将来可有打算?”

将来?她的将来早就支离破碎。当初在将军府不走,如今恐怕再也走不了。她面色苍白,笑了笑:“还有什么打算?左右日子要过下去。”

他忽地走近一步,带着隐约的咄咄逼人,令云罗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

“那灭门之仇呢?你难道没有想过怎么杀了梁国皇帝为将军府惨死的一百多口人报仇?”他问,“还是因为将军府对你来说不过是十六年后相认叫做亲人的陌生人而已?

云罗浑身一震,定定看着他。他眼神深邃,在黑夜中看来犹如一片无尽的深海,轻易地就能把人的心神摄住。她看到他眼中的一点什么,脑中一个念头猛地掠过。

她口中正要说出。忽地不知何时凤朝歌已走来。廊下灯光照着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容色如墨画,五官精致而不似真人。

他神色冰冷:“云罗,夜深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素日如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眼眸此时深沉得看不见半点亮光,冷冷站着令人觉得心底生寒。

云罗一怔,身旁的李校尉已潇洒一抱拳施礼,笑答:“原来是凤殿下。李某方才在庭中偶遇了华小姐,多聊了两句。”

凤朝歌皱眉盯着他,淡淡道:“夜深了,李校尉舟车劳顿还是回客房歇一歇吧。”

李校尉笑了笑,转头对两人一施礼后大步离去。寂寂花园中只剩下两人。云罗静静看着眼前走来的凤朝歌,美眸幽幽。

他走到她跟前,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殿下喝多了。”

凤朝歌一笑,月色下他的笑容飘渺而恍惚,他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方才与他说了什么?”

云罗摇了摇头:“没什么。”

凤朝歌定定看着她素白如玉的美颜,忽地道:“云罗,这一次我不能失去李天逍的支持。李校尉是李天逍的人,有些事你不知道轻重千万不要与他说。”

云罗只是默默,半天忽地冷冷一笑甩开他的手:“殿下将这些告诉云罗做什么呢?夜深了,云罗回房了。”她说罢转身决绝离去。

春夜的风柔柔拍打在脸上,令人柔软得想哭。她才走了几步身后风声忽动,凤朝歌已一把将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低声在她耳边低喃:“昀儿,你不要离开我!”

“昀儿,昀儿,你不能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了……昀儿……”

她忽地笑了,眼中的水光终于落下。她的笑在黑夜中美如突然绽放的妖冶的莲。他被她的笑容所惑,手中的动作一滞。下一刻,她已狠狠扬起手“啪”地一声扇上了他的脸颊。

一声脆响在黑夜中听起来这么清晰。她冷冷推开他,拉起身上的衣衫,盯着他的眼睛,冷笑:“殿下喝多了,请回房吧!”

凤朝歌捂着脸,定定看着眼前冷然的云罗。酒意褪去,他亦是笑了,冷冷道:“昀儿,你还是这么倔!”

她不语,眉眼依然清冷如月光,淡淡的却不容靠近半分。两人沉默对视良久,凤朝歌终于失笑,摸了摸脸颊的红肿,道:“云罗,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招呼李天逍派来的人。”

他说罢转身离开。云罗站了良久,等他身影消失不见,几步冲上前关紧了房门,背靠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姐姐。”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摸来被惊醒的元青。她这才想起他在房中,而方才的一切他都看见了。元青紧紧靠着她,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姐姐,青儿长大后将来一定保护姐姐!谁都不能欺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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