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十七）

第17章

那些日子她脾气动不动就上来，我不再说什么，她该吃药吃药。

有一天她摔倒后不知怎么爬不起来了，等我回到家里，她还躺在地上，膀子都擦破了。我赶紧拿了块毛巾在她身上擦擦，我说：

“去医院看看吧，老去小诊所也不行。”

胡悦低着头轻声说道：

“不去。”

“去了心里也不踏实。”她说。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我让一个同行的人帮我去送货。她是被我强拉硬拽带到医院检查，坏就坏在这一查还查出了心脏病。她躺在病床上眼泪都掉了下来，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说：

“我怕不是活不久了，你把小飞带来让我看看。”

我用袖管给她擦擦眼泪，她的脸色发青，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我宽慰她，说过几天国庆节小飞放假，让他多陪陪你。胡悦说：

“他已经不小了，你不用骗他。”

那天晚上，我守在她傍边，她的眼泪总是留个不停，她几次嘱咐我：

“等我死了把小飞接过来，别委屈了孩子。”

她哭笑着又说：“小飞大了，也应该谈恋爱了吧。”

我知道她这是在交代后事，可我一句也不想听，我对她说：

“你想什么呢！过几天还有手术呢！你给我调整好心态。”

胡悦看着我轻声说：

“好好好，那我睡觉了。”

胡悦病倒的那时候，小飞才刚上初中二年级，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小飞来的那天下午，他爷爷奶奶也跟了过来。我先是让他们去里面看看几句，小飞跟我就一直坐在医院走廊。孩子他妈是上午刚做的手术，麻药劲还没过，现在跟个植物人一样。

我拉着小飞的手，心里面一阵乱跳，担心孩子的情绪。

小飞问我说：“我妈呢？”

“你妈在里面还没醒。”我说。

他看看我，托着腮说：

“她怎么了？”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是最好的答案。我说：

“这个呀，要等她醒了，你自己去问她。”

他说：“我爷我奶是不是也等她醒？”

“是啊。”我无奈地说出来。

主治医生看到我在走廊，直径走了过来。

“记住，要稳定病人情绪，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

我问他：“那能好起来吗？”

刚准备走的医生听后一怔，看着手上的病据单说：

“当然能，你要找个人照顾她，她现在各方面都很脆弱。”

我说：“知道了知道了。”

我们等到了天黑，可还是不见得胡悦醒来，又担心孩子饿着，我先去带他到外面吃了点东西。

胡悦闭着眼睛，嘴巴也闭得很紧。我们生怕她走了，好在旁边的仪器上还显示着她的心跳。我怎么想都想不通，生命的脆弱，我看看小飞，摸摸他的瘦肩膀，是我的儿子，跟我小时候一样瘦。

后来我每次想到我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心里就疼的受不了，我会对小飞说：“以后对女人好点，她气你你就嘚忍着，咱们男人可是会把女人给气走咯。”

谁料到有次小飞会突然冒出来一句，我女人怀孕了。当时想都没想给了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我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说：

“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飞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十七岁。

他被我拎出门外，扔出去七八米远，那一刻我一点也不心疼。他娘跄地爬起来，灰溜溜地跑到马路上。

第二天傍晚我还在遛狗，隔壁单元楼的一个孩子，是小飞的同学，以前见过他。他急冲冲跑过来，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哎。”

我一看周围也没人，这孩子八成是在喊我。那孩子跑到我面前，擦擦汗说：

“陈飞，他跳河了。”

“你可别瞎说。”我朝那孩子大声吼道。

他说：“赶紧去吧，不少人围在那呢。”

狗我也不溜达了，心里乱成一团，想想昨天，我可就这么一个孩子，现在他又跟我玩跳河。我脑袋里嗡嗡乱叫着跑到最近的河边，看到消防员也在那，心想来对地方了，见到第一个消防员我就拦住他，问他：

“我儿子呢？”

消防员看着我一头雾水说：

“谁是你儿子？”

我说：“就河里那个！”

“漂到另一边去了，就算捞上来也肯定死了。”另一个消防员说。

我痴呆地摇着头说：

“不行不行，死我也要见到人。”

他们表示知道了，却又去了另一个方向。

我急了，追着他们喊：“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我跑不动了，跪倒在路边嚎啕大哭。哭久了脑袋黑乎乎一片，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哭了半晌有人把我扶起来，我看不清他是谁。

等我清醒过后，天已经黑了，看着眼前的场景我才明白，原来好心人是警察先生。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关到派出所。

一个警员在我身边坐下，我们两个人对视着。

“说说吧，怎么进来的？”他问。

“啊？”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他笑着说：“逗你呢，因为什么事在路边哭的那么大声？”

我说：“我唯一孩子跳河自杀了，求着消防员帮我，人家也不领情。”

小警员奥了一声，就说：

“那他为什么要跳河，你知道吗？”

“他把人家女孩搞怀孕了，被我打了一顿。”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