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九)
第9章
自打我不念书后,就到处瞎转悠。在家我可待不住。我不像家里人一样没事就去打打麻将,找朋友耍。他们就是小打小闹,每次都会见好就收。不然要挨说。我经常说我爸跟我爹耙耳朵。
我哥在村里过得挺自在,他是个讨喜的人物。见到谁都会叫一声,村里人夸他懂礼貌。在我看来全是表面现象。
九七年过完年我正好十八岁,我哥跟家里人说带我去外面做生意。家里也没人说什么不同意之类的话,第二天一早我哥就拉着我到火车站。一路上我哥都在拉着我的手,再加上我留着长头发跟个小姑娘似的,我也怪不好意思。
那是我第一次做火车,我对路上所有东西都感到好奇。有时候整个火车的车厢都乌漆嘛黑的,我就问我哥,“怎么黑了呀?”
我哥半眯着眼说:“过隧道了。”
“南京好玩嘛?”车窗外闪现过一座座青山。
“好玩,等你睡着醒来就到南京了。一路上就你话多,小屁孩。”
我可睡不着,这火车道上有时候还能看到学校呢。
不知不觉,我没能熬过去,还是睡着了。我哥之后告诉我,他把我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等到了一点,火车才到站。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困的实在睁不开眼。火车上的管理员提着手电筒,催促车厢里的人们收拾好东西下车。
那晚我们没地方可去,宾馆基本上也都关门了。我们跟很多人一样睡在火车站里面,等我们醒来时身体和行李都被拖到外面。
我抖了抖身子对我哥说,“接下来干嘛?”
“跟着我走就行了。”我哥说。
就这样,我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我在他后面跟了一辈子。以后啊他做什么生意,我就做什么生意。他是大老板,我也肯定是大老板。
结果跟着跟着我们来到了矿地上。
“不是说做生意的嘛?”我回头望着来时的路,才发现刚才还是从郊区过来的。
他把裤袋里的两个空口袋翻出来,“先挣钱再做生意,没钱怎么做生意?”
他让我在外面等着,自己去跟矿长谈谈。
我在外面等了半天,就堵着矿场大门看我哥什么时候能出来。等到太阳快下山时,我哥招呼我过去。
他指着左边的白房子说:“那边啊就是矿长给我们安排的宿舍。”
“哥,咱能赚多少钱啊?”我望着深邃的矿洞再望望哥。
他伸出五个手指说:“这个数。”
为了方便我把头发给扎起来,第二天那些粗老汉以为是谁家的老婆来陪他了。等到下班的时候,我又让我哥找个地方陪我剃头。结果他忽悠我说:“把头发剃光更好。”把头发剃光这种事我当然不同意。
“你怎么不剃?”
“我当然剃啦,我要看着你的长头发先剃完我在剃。”
那时候我天真的相信了我哥说的鬼话。等我的头发彻底变成小光头时,镜子里已经看不到他了。当时内心更害怕的是剃头匠让我付钱,我爸钱都没来得及给我准备,我哥就拉着我往火车站去。我这是身无分文。
“额,多少钱?”我非常不好意思地问。
“钱已经给过了。”剃头匠说。
回到矿场宿舍,也没看到哥在。工友们看到我剃了光头很是惊讶,“头发怎么剃了?要我说长头发才好看。”
“我哥呢?”
三个工友齐声地说:“没回来。”
我挠了挠我的小寸头,“奇怪了。”
那时候刚过完年,天还很冷,我站在宿舍门口守着我哥回来。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天越来越晚,风也越来越大。
最终我还是没能敌过困意,我睡着没多久我哥刚回来。
“陈超,你弟怎么剃光头啦?”一个粗老汉问他。
他笑着说:“逗他玩的。”
当矿工的日子我们干了五个月,到了第六个月,哥的腿被压伤了。他站在矿顶上,下面的人喊要爆破了,我想是因为那天风太大,我哥他没能听清。
要爆破了,大伙都躲了起来,唯独忘了我哥还在上面。他看到我们躲起来时,才缓过神来要爆破了,他跌跌撞撞地往下面跑。爆破后的石流开始往下面滚。他跑着跑着身子飞了出去,落地时不停地翻滚,停下来的时候一堆石块压在他的身上,险些砸到他的头。
落地时只听我哥突然大喊一声:“陈余。”
工友们告诉我,那一声喊把他们全吓住了。我们看到我哥时,他已经昏了过去,应该是被石块砸中了。
那次有两三个工友陪着我把我哥送去医院。
我哥醒来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说:“小余,我这命保住了没?”
“保住了保住了。”我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趟花了咱多少钱?”哥的眼角开始泛起泪光。
“一半没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余,我这多久能好。”
“医生说静养三个月,要出院的话至少还有一个月。”我把哥的x光片递给他看。
哥看着x光片,似乎有了什么心事。
往后每天从矿上下班,我都要去医院看看哥恢复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