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1天

凌晨四点多，你在病床上醒来，窗外已经开始显露微光，但外面的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升起。家入硝子已经为你做了治疗，身体被洞穿仿佛只是一个梦境，醒来的你全手全脚，下了床甚至能活蹦乱跳。

但你一点也不想动，躺在床上看着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五条悟，张了张嘴：“悟，解释一下？”

五条悟放下了手机，构思了几秒，就放弃似地咂了咂嘴。

“简单来说就是，我最开始消灭的是被天极清囚禁在后山的一级咒灵，那个用手把你捅个对穿的是天极清的役使式神，天极清身上附着的是特级咒灵。”五条悟跟绕口令一样地将昨晚杀掉的咒灵按顺序讲了出来，“哎呀，可惜天极清还不是完全被附身，不能化成咒灵球。”

你没有对五条悟特意激怒你的话做出反应：“后山的神明，是什么？”

“就是那种接受贡品然后会保佑村子风调雨顺的垃圾神。”五条悟撇了撇嘴，“天极清给我看的内容是将巫女作为新娘送给垃圾神，作为代价，巫女献上自己的一切，然后诞下神子。”

“神子拥有能实现愿望的能力，女性神子会拥有巫女的体质。”五条悟颇为恶意地张开了嘴，冰冷的蓝眸里闪烁着割人的利刃，“比如说，天极清，比如说，天极爱。”

“牺牲家人换来的力量，有什么好的？”你扯了扯嘴角，疲惫地反驳着，“我又不是自愿拥有这样的体质的。”

“天极清役使的式神是死去的神子变成的咒灵。”五条悟冷不丁地说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应该是天极家的祖先吧。”

你的瞳孔骤然放缩，这一点显然超乎你的想象。

“不过是男性。”五条悟耸了耸肩，“你昨晚进入的那个异空间是役使式神的领域，里面布满了咒灵，天极清一死，咒灵全跑出来了。杰比较担心你撑不到回高专，让我先把你送回来，一个人收场，刚刚才回来。”

五条悟的手机上显示着夏油杰发来的短信：‘我回来了，爱的情况怎么样？’

“我会和杰道谢的。”你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那不和我道谢吗？”五条悟扬了扬头，露出纤长洁白的脖颈，“明明我才是那个把爱酱送回来的人。”

“谢谢你，五条悟。”你动了动手指，忍住自己不断升腾的烦躁，“我的东西在哪？”

“杰替我们拿回来了。”五条悟从椅子上起身，打了个哈欠，“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睡觉了。”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你眯了眯眼，也察觉到了困倦。

随着病房的门被合上，你闭上了眼，低声默念：“我是天极清。”

你坠入了梦境。

梦境里全是凌乱的碎片，你站在黑暗的地上，眼前是由天极清的记忆拼凑而成的碎片海，像是彩色玻璃被一把锤子锤裂，蛛网般地向外撕裂开来，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犹如被指引般，你伸出了手，抓住了其中一片。

碎片握在手心传来温暖的触感，像是握住了夏日的阳光。

你看到了小小的天极清，小萝卜个头，齐肩短发，却在后面留着长长的一束发尾，由红绳扎起，精致得雌雄莫辨。

她穿着练功服，正在一丝不苟地训练着，一旁传来声音：“清，你是家族振兴的希望，为保护天极族人而生，你要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任何人。”

“是，父亲。”

画面一转，你看着幼小的天极清被关在了一片黑暗的神祠里。

“清，作为巫女，你不能畏惧和神明接触。”被她称作父亲的人合拢了木门，月光消失在那张幼小的脸上，“今晚你就一个人在神祠里待着吧。”

“是，父亲。”天极清麻木地应声。

过了一会儿，神祠的窗户被悄悄打开了，女人的脸在稀疏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恐怖，天极清却笑了起来，她揉着跪麻掉的腿，跌跌撞撞地朝着女人走去：“妈妈。”

“阿清。”女人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拿出了一个篮子塞到窗户里，“这是晚饭。”

天极清稳稳当当地接过了篮子，放在地上，她就比窗户高出一点，只能极力仰着头：“妈妈，今天给我准备了什么呀？”

“今天是骨头汤。”女人神色温柔，她伸手摸了摸天极清的头，“熬了好几个小时，放了你爱吃的玉米。”

天极清看着女人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眼里显出眷恋的色彩来，她小声问着自己已经知道的问题，只为了再听她说几句话：“那你明天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女人勉强笑了笑：“早上五点，妈妈会再来看阿清的，记得把盘子收拾好，别让你父亲发现了。”

窗子被合上了，天极清的表情也跟着沉寂了下去，她坐下来，掀开了遮着篮子的布，露出下面仍然冒着热气的汤盅，拿起一旁的汤匙舀了一口，吹也不吹地送入口中，你看着都觉得烫嘴，她却眼也不眨地喝掉了大半碗。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天极清又重新坐回了垫子上，她的动作极为不稳当，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等她坐好，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撑不住倒下去睡着了。

神祠里的恐怖神像没有头，你却总觉得它在注视着睡得香甜的小女孩，用一种贪婪的眼神。

像是在看自己的食物。

你有些毛骨悚然，天极清明显就知道汤里有迷药，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喝了。那个神像就是后山神明吗？给人的感觉未免太恐怖了些。让这么小的孩子和这么恐怖的东西共处一晚上是认真的吗？

手里的温度开始消退，你看向了自己的手心，碎片和画面同时消散在空中。你再次伸出了手，一次又一次的。

“清，你要保护天极族人。”

“清，你会是家族中最为强大的咒术师。”

“清，做得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

“清，你是为天极家而生的。”

“是，父亲。”

画面中的天极清在一点点长大，她举止优雅，行事妥当，友爱族人，实力强劲，是天极家中备受信赖的后辈。

“清，族长已经宣布你成为继承人之一，你一定不要让家族蒙羞。”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我相信你。”

“是，父亲。”天极清一如既往地应承下来。

你只觉得痛苦，天极清背负着期待长大，她异于常人的体质成为了父亲操纵她的提线。

就算天极清因为自己的体质而受伤，也只会引来她实力不足的呵斥。

和天极爱不一样，天极清没有得到过多少来自家人的爱，所以哪怕一点点温暖，也值得她记录下来。

从你的视野来看，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天极清在天极家受到的欢迎和宠爱都是真实的，但没有人爱她，他们只能看到她是天极家的人，是天极家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这就是天极家的家训，家族至上，个人的一切都要排到家族之后去。

这一点在天极清身上尤为明显。

那些零碎的记忆从你的面前划过，你终于看到了天极清改变的时候。

天极清快要成年的时候，她的母亲生病了，很重的病。

天极家擅医药，她的母亲在药和咒术的帮助下活了三年，天极清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随着她实力的增强，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起来。

直到半个月前，母亲病入膏肓，天极清日日祈祷，都没有要好起来的迹象。终于，天极清跨越了家族划下的禁制。

多么幸运啊，她的体质是她痛苦的来源，却在此刻成为了唯一的筹码，流传着巫女血脉的她与神明结下了契约，交付了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获得了役使神子的权力。

神子实现了她的愿望，她的母亲病情不再恶化了，但那也能说是活着吗？

天极清看着每日愈发痛苦的母亲，突然有些疑惑。

不论如何，神明的限制解开了，它在这处乡下散播愿望，获取力量。天极清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找寻家族以前的记录，寻获了将神明封印在自己体内的方法。

就算天极清是家族不世出的天才，二十岁的天极清也远远没有达到能禁锢神明的程度。

这一处异状已经引来了注视，天极清为了拖延时间，捕获了一只一级咒灵囚禁在后山里，划下禁制，防止它外逃。

在和你相处的短短几日里，天极清的状态已经恶化了，她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来保证自己不会因此失控，被所谓的神明彻底吞噬。

想要母亲彻底好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家族里的水晶棺，作为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天极清有权知道关于水晶棺的内容。她查阅典籍，找寻出了水晶棺的种种记录。

家族被通缉的时候，天极清就接到了家族的消息，短暂回了趟家族，替家族检查是否有叛徒或者是印记之类的。或许是私心作祟，她检查了每一个人的胳膊，只是为了找寻印记的存在。

天极爱是少数几个没有回到本家的族人之一，天极清只知道她近期失去了双亲，也根据家族的要求对她多多照拂几分。

天极清发现你的体质和她相同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她想要检查你是否和水晶棺有所关联，所以利用五条悟他们出任务的时候，将你单独隔开，纳入了神子的简易领域里。

被划开的左臂上，有着漂亮的银色臂环，天极清自看到臂环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你是水晶棺的主人。

不然你怎么能在远离家族的地方，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呢？就凭借这样弱小的实力？

她已经试探过你的态度，你的态度太过坚决，那么为了家族的利益，将水晶棺的所属权收回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你的实力太过弱小，比起历代使用水晶棺的人来说，咒力量不足，外加体质问题，很难活到成年。

天极清的决定是杀了你。

但被侵蚀这件事情让天极清的状态极为不稳定，她不能很好地役使神子，更遑论说出那句话。

“天极爱，去死。”

在说出口的话会成为现实的能力中，这一类话语极为特殊，是唯一需要付出代价的话语。

天极清不确定用这种方法杀死你的话，能不能继承水晶棺的所属权，所以决定靠自己的血箭杀死你。

即使失败，她也能利用自己的鲜血来调动水晶棺。

但是五条悟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你本该在简易领域里许下愿望，她身上的神明会因此转移到你的身上去，但是调皮的神子在神明之前钻入了你的身体，你通过能力看到了天极清的记忆碎片，她不得不对你做出处理，让神子离开你的身体，防止你窥探到更多的内情。

天极清体内的平衡也因此被打破了，当神子被吞噬，它所维系的母亲的生命自然也走到了尽头。

天极清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要是只有天极爱一个人来到这里就好了。”天极清觉得自己有些不走运，但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留下母亲的代价吧。

这种与生俱来的诅咒，不允许她拥有太多的东西，只是她痴心妄想，非要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