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派对（三）
这时，尤斯图突然收到了紧急集合通知，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哈维太太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问道。
“抱歉，我可能需要先走一步了。”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他不得不提前离去，一时间空气更加凝固。
哈维太太非常不满：“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该你休假吗？是不是你们局长又作妖？这老东西，怎么惯会使唤你？”
尤斯图不得不安抚道：“妈妈妈妈，不是的，是有紧急任务，所有人都要集合。”
尤斯图没有多透露，不知巡查局有什么动作的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连艾琳娜都察觉出了气氛不对，闭上了嘴，任由眼泪骨碌碌地滚落。
这当中数姜真的脸色最难看，他用力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带动起太阳穴上的青筋，眼睛死死地盯着尤斯图，像是一头饿狼，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撕碎。
尤斯图披上外套，径直往外走，哈维太太依依不舍地叮嘱。
尤斯图转过身，似劝解又似提醒：“妈妈，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白天时新空港有些暴徒……”
“哐”的一声，姜真手里的叉子拍在桌子上。
他举起手：“抱歉，手滑了。”
尤斯图看了他一眼，没多在意这个叛逆期青少年的古怪，继续说道：“总之，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好吗？”
说完，他戴上帽子，转身离去。
姜喜的手指一直揪在领口，终究还是坐不住：“那个……尤斯图说得对，我、我就先回去了。”
路过莉娅时，她不忘俯下身来，“莉娅，我为我今天的行为感到抱歉。”
莉娅回过头，握了握她的手，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我不对。”看着姜喜按捺不住的急切，莉娅露出一个笑容，“快去吧！”
尤斯图进入巡查局工作以后，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最近更是搬去单位住了，连哈维太太都得跑到巡查局才能见上自己儿子一面，也许阿喜最近能和他面对面说上话的机会只有在这一小段路程上了。
姜喜飞快地追出了门，姐姐一走，弟弟姜真也坐不住了。
“那我也先回去了。”
他囫囵地把桌上的几个盒子塞进自己怀里，嘴里还不忘说道：“哎呀，尤斯图大哥特意带回来的，可不能不能浪费。”
在哈维太太肉痛纠结的表情下，他嬉皮笑脸地假模假样鞠了个躬，“谢谢哈维太太的款待。”
苏西亚胆子小，听了尤斯图的话，本也踌躇难安，见姜家姐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赶紧领着两个子女跟着告退。
人都一下子散了大半，哈维太太满心期许的庆祝派对还没开始，就乱糟糟地结束了。
经此一遭，莉娅暂时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姜真离开的背影，擦了擦尚未干透的眼角，顾不上和哈维太太寒暄，跟了出去。
“你这是干嘛？”姜真看到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非常不耐烦。
“阿真，可以帮我查一个人吗？”
在这个网络融入人类生活方方面面的时代，她想不通为何阿尔曼作为一个大家族的一份子，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阿真接入过暗网，或许能从他那获取到一些信息。
“呵，这回不当你的正义小天使了？想起我们这些人总算有点用途了？”
莉娅愣了一下，她不明白姜真为什么突然这么夹枪带棍，她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姜真，试探着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姜真一下子火气上了头，他自嘲地笑道：“我生气？我生什么气？你去追求你的幸福美好生活，关我什么事？”
他甩开步子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到底还是气不过，又回过头来：“先前奥雷哈鼓动你去参加真人秀，你一直表现得兴趣不大，我以为你算是比较清醒的人。”他捏紧拳头，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清楚的！”
姜真急急地走回来，狠狠地盯住莉娅的眼睛，试图从她错愕的神色中分出一丝清明，“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很清楚，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愚弄我们、腐化我们，你以为你能通过这些娱乐的狂欢获得成功？不，你只是他们的傀儡，你的财富、权势、地位都是他们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还在挣扎的人相信，谁都能有飞上枝头暴富的一天，所以你不过是他们维持统治的工具而已！”
说到最后，他怒目圆睁，眼圈发红，胸口上下起伏。
莉娅被他这魔怔的状态吓住了，愣愣的大气都不敢出，喃喃道：“阿真……你……”
姜真瞥见苏西亚站在莉娅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畏畏缩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火了，和莉娅相处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莉娅奶奶的情况，在这里缺医少药，眼看着病情一天天恶化，连巴林医生都说只能就这样将养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权贵们留下的路中，真人秀确实是成本最低的一条。
姜真四下瞟了几眼，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拉不下面子，别过头，保持着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要查什么？”立马补充道，“但最近不行，改天吧。”
今天空港发生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巡查局大规模出动，网侦肯定也有动作，这个节骨眼，姜真不敢在家里连暗网，可又不能贸贸然出去……
他想了想，说：“你去找诺克托吧，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或许你要查的人他很清楚。”
“诺克托？”一个陌生的名字。
姜真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不知道？就是……”他注意到苏西亚还在莉娅身后，欲言又止，只好凑近了一些，在莉娅耳边小声地说，“巴林医生家。”
他歪歪头，使了个神色，又看了看苏西亚，拔步离去了。
听姜真话里的意思，诺克托就是寄住在巴林医生那的黑发男人，姜真肯定还不知道他今天闯入了演播大厅，甚至差点就杀了自己。
莉娅暗自揣测，巡查局紧急集合，或许就是要搜捕他，说明他肯定还活着。
莉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人……为什么要杀她？那句“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被抓住，整个社区都会被牵连！尤其是巴林医生……
莉娅默默地把视线转向挂着十字架的小棚子，里面很安静，没有传出一丝声音。
莉娅手脚冰凉，巴林医生难道不知道吗？不，巴林医生也有可能是同伙……或者，已经被那杀手灭口了？
万千的思绪翻滚着，像涨潮的水一样漫过来，快要不能呼吸了。
“莉娅，莉娅……”
是谁？是谁在呼喊她？
“莉娅，我求求你……”
“啊？”莉娅终于缓过神来，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苏西亚，这个可怜的女人眼中满是哀求。
苏西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可莉娅刚刚一直在走神，只能温温吞吞把请求又说了一遍。她恳求莉娅能可怜可怜他们一家人，想办法把她丈夫接回来，她认识的人中，有望飞黄腾达的莉娅已经取代尤斯图，成为了离高高在上、手握矿工生杀大权的上层社会最近的人了。
“莉娅，求求你……只要我丈夫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苏西亚泣不成声，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可莉娅现在很恍惚，脑海里各种画面声音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阿尔曼把通讯器戴在她手腕上，目光温柔缱绻；一会儿是巴林医生替奶奶做完检查，打着酒嗝摆摆手拒绝了莉娅的诊金；再一会儿是哈维太太，她狂喜地向见到的每一个人炫耀，尤斯图考入了巡查局……姜家姐弟、艾力和艾琳娜，还有微笑着问她最近怎么样的邻居们。
她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苏西亚在说什么，目光始终无法从巴林医生挂在棚子外的十字架挪开。
红色的十字架招牌，渐渐变成一个带血的靶子，子弹穿过每一个她熟悉的人的额头，他们睁着血淋淋的眼睛看着她。
等回过神来时，莉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巴林医生家门口。
倚靠在墙角的铁皮棚子，简单地用一扇篷布虚掩着。
“巴林医生，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莉娅深吸一口气，掀起篷布走进去。
里面点灯，篷布落下后，只有些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乌漆嘛黑一片，莉娅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就听见一阵“叮啦哐当”的动静，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啊！”
她吓得尖叫着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巴林医生陡然出现，他扶住她的肩，以防她跌倒，“你奶奶又出什么状况了吗？我都说过了，我这里是治不好的，有个什么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病我还能想点办法，可你奶奶那种情况，需要借助一些专业设备，我听说最近新出了一个……”
他顺势推着莉娅走到外面，喋喋不休。
莉娅惊魂未定，拍着胸口。
“不、不是……”她又问，“我以为您都不在家，一点灯光都没有。”
“唔，喝了点酒，睡了会觉。”巴林医生摸了把他又大又红的鼻头，像是瞌睡还没醒，话语都囫囵在喉咙里，“有什么事吗，莉娅？”
“哈维太太说您在接诊病人，我以为……”
“欧！”巴林医生摆摆手，“别听那个女人瞎说，最近生意糟糕透了，都快没钱买酒了。”他眯眯眼，灵光一闪，“莉娅，要是你在酒吧有那种……唔，就是如果有客人喝剩下的那种……”
他舔舔嘴唇，馋得不行。
“呃……可能不行，这是不允许的。”
莉娅微微垫脚，往里面张望。
巴林医生面露遗憾，随即注意到了莉娅的动作。
“你在找什么？”
莉娅赶紧缩回脖子。
“那个……”她眼神忽闪，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诺克托在吗？”
“嗯？”
巴林医生佝偻着的背缓缓挺了起来，他摸摸下巴，仿佛在开动脑筋从大脑里进行检索。
就在莉娅尴尬着打算就此别过时，巴林医生一锤拍在掌心：“哦！你说他啊！我平时都‘小子小子’的叫，一下子倒还真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怎么了，莉娅？那小子早就走了，他本来来这儿找他亲生父亲的，现在人没找着，哈维家的那个胖女人又看不惯他……”
“走了？”莉娅很是惊讶。
他走了……会去哪儿呢？
莉娅定定神，叮嘱道：“巴林医生，如果有人来问起，你千万不要说你认识他。”
“当然。”巴林医生根本不问缘由，眨眨眼，向莉娅做出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