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惹到大人的心尖尖
立夏时节的天气算不上好，偶尔狂风骤雨敲下青瓷县连绵荷叶，偶尔艳阳高照在白墙黛瓦洒下金辉。
青瓷县的建筑大抵与华亭县差不了多少，都是古典风范，唯一不同的点，青瓷县如地名一般，是个生产瓷器为主的县城，随处可见的大小高矮胖瘦，造型奇形怪状，五彩缤纷的瓷器。
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摆着个大大的瓷器花盆，靛蓝色，桃粉色，黑白瓷，都是比较常见的。舒信月百无聊赖地出了驿站门口。
王潜自是要去县衙查一下卷宗，案底，官员们的工作情况，鉴于太过无趣，她直接拒绝了一同前往的要求，成功得到王潜淬了冰的眼神奖励一枚。
她不爽地咬了一口手里又大又绿圆圆滚滚的醉李，青瓷县的醉李，青绿色，鸡蛋个头大小，咬下去，一□□汁，比白玉枇杷要酸。
舒信月不免得皱了皱眉头，真酸，昳丽的小脸团在一块，又滑稽又可爱，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吐掉，远处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吠声。
“汪汪汪。”
她勉力吞下最酸的一口，抬眸看去，昨天遇到了小黄，正兴冲冲地冲自己摇着尾巴，柴子安穿了身白乎乎的锦袍，额上捆了个发带横在额间，像极了拼命三郎的姿态。
小黄嗖地撇开柴子安，巴巴地围着舒信月打转，绕圈圈，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这狗干嘛？
“阿黄，不要跑……”柴子安小跑着过来，蹲下身子，白净的手掌细细抚摸阿黄的柔顺狗毛，他似乎才看到舒信月，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开心。
“美人姐姐，是你，嘿嘿。”
美人姐姐？舒信月挑眉表示还挺受用的，除了忽略她年龄比柴子安小以外，她扫了扫四周，糯糯道：“就你一个人啊？卫姐姐呢？”
“不知道，不知道，”柴子安白团团的脸皱了起来，摇头，手里牵着阿黄脖子上的绳索：“影影她不喜欢和我出来，她不喜欢。”
“子安不要让她讨厌，子安可以嘿嘿，”他憨憨地笑着：“我可以一个人出来玩。”
“汪汪汪…”阿黄又冲着别处吠叫，柴子安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搭在嘴上，乖乖地劝阿黄：“不能乱叫，会吵到别人的，乖阿黄，乖。”
舒信月手里的醉李剩了大半，瞧着一人一狗远去，在路边扑蝴蝶的画面，滑稽的背影，开心的笑声。
“阿黄，蝴蝶！”
“哈哈哈哈…”
她默默咬了一大口酸涩的李子果肉，这次没嫌酸，世间人有千万种，果子的滋味也有千万种，偏偏挑到一颗酸李。
是幸，也是不幸。
她随手吃完将果核扔进了门边的纸篓里，准备上街去逛逛，青瓷县的美食小吃，都聚集在北门街一条，人多热闹。
恰逢赶紧的日子，街边的商贩密密麻麻挤在一堆，闹哄哄的吆喝声传来，琳琅满目的街边食摊，又沙又麻辣的炸洋芋，亮晶晶的糖油粑粑，香味飘飘的烤红薯，往侧边看去，被孩童们围成一圈的糖人师傅，笑呵呵拿着漏斗画着画，小孩子们都低头细细瞧着。
街上的一排都挂满了彩纺，七彩的纺步成倒三角状，随风在空中飞舞，舒信月一路跟着人群走，手里已经捧了一小碗麻辣的炸洋芋，又烫嘴，但还是禁不住那点儿舌尖上的麻意，沙沙麻麻的热洋芋裹着辣椒衣，被她一口塞进嘴里，连夏日的风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一边用木签扎起洋芋吃，一边随处逛着摊子，铜盒装的胭脂水粉，光可鉴人的铜镜，小孩童的拨浪鼓，海边捕捞的贝壳彩石，买典籍画卷的书画铺老板，手艺生巧的木制人偶……
舒信月掠过人群，最终将目光投到了一家名为青玉糖铺的小店，店外的牌匾是几个秀丽艳娟的簪花小楷，专门卖糖水的小铺，她正好吃完了炸洋芋确实有点渴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拎着王潜给的银子，一口气买了十几碗糖水，让店家放到纸杯里装好，舒信月给自己点了个喜欢的杨枝甘露，甚至的都点的去火消热的菠萝莲子羹，鲜奶马蹄糕糖水，香橙雪梨银耳露，苹果芋头汁……
她兴高采烈地提着纸袋，走出了店门，北门街到驿站也就一刻钟的脚程，但是你永远都想不到，夏日的天气是有多么变化无常。
才走到一半，原本蓝蓝白云的晴空，转瞬就下起了大雨，甚至乌云都是浅浅薄薄的几片聚拢在天空中，边下雨边出彩虹。
舒信月提着纸袋无奈只能跑到人家屋檐下躲雨，她垂着眉，眼巴巴地瞅着淅淅沥沥的雨，抱怨倒霉。
“美人姐姐！”
她眼前倏地一亮，再看到来人柴子安也是个没带伞的傻孩子时，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去，朝着他招手：“来来来，我们一起躲雨。”
柴子安抱起小黄屁颠屁颠跑过去，先是进了屋檐下，又急急忙忙退出来，嘴巴撇了撇：“为什么要躲雨啊？”
舒信月更加一脸不可置信瞧着他，你没事吧，没事吧，外面那么大的雨！
谁知，柴子安从背后的小包里抽出一把精致的油纸伞，递到她眼前，白白胖胖的手掌被雨水打湿，水滴从他指尖落下。
“诺，美人姐姐，撑伞，不淋雨…嘻嘻，淋雨，头，头，影影说，痛。”柴子安认真地摇头：“不要美人姐姐，痛，不痛。”
舒信月一把将还在雨幕中淋雨的柴子安一同拉到窄小的屋檐下，桃花眼潋滟瞧着他：“你把伞给我，你怎么办？”
“我？嘿嘿，嘿嘿。”
他嘿嘿傻笑，也不知道哪里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柴子安笑脸一变，快速将伞塞到舒信月手里，抱起阿黄，揣在怀里，背影跑在雨里。
“走喽，走喽……”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阿黄在他怀里安稳无恙，毛发全被被他脱下来的外衫罩住，傻傻地往外吐着舌头，憨态可掬。
舒信月撑开了他给的油纸伞到了驿站，王潜也已经巡视回来，在正堂里有一搭没一搭跟杨县丞两人扯着天。
“青瓷县的瓷器听闻是一绝…”
“没错，尤其以天青色的青白瓷为上等。”
舒信月提着纸袋里的糖水走进去，脸上表情特别愉悦：“大人，我回来了。”
杨县丞和王潜的谈话中止，王潜一双漆黑的凤眸认真地巡视她被雨水沾湿的额发以及发髻上系上的铃兰丝带，再将目光落到她手里沉甸甸的纸袋。
“买了什么？”
“不重么？”
舒信月将纸袋里的糖水尽数拿了出来，一杯一杯立在桌案上：“重啊，但是这不是想让大人也尝尝。”
说着，她拎起一杯杨枝甘露送到他眼前，近在咫尺，王潜没接，眼眸倒是深邃难得盯着她，舒信月才不惯着他，等他伸手要来接时，她索性转了个方向，噔地一声，将那杯杨枝甘露立在他的桌上。
摆谱，在舒信月这里行不通。
她又特别热情地将剩下的糖水，分给了驿站里的管家，看门的两个小吏，厨房的孙师傅，小明子，人人都有份。
杨县丞拿到是一杯菠萝莲子羹，不太甜，合他心意，新鲜削好的菠萝肉酸甜可口，莲子羹清火，喝下去，凉意拂过身旁，他眯了眯眼，要不说王潜大人好眼光呢。
找的女人，姿态灵动少有，容貌也是浑然天生，最主要是一手好厨艺和熨帖人的心和胃，说起来，他也没有娶妻呢。
“舒姑娘，不知道你家中是否还有像你这样的姊妹？”
舒信月喝了一口杨枝甘露，差点被呛住，这话是什么意思？打探消息？
她轻轻摇头，神色若有所思。
下一秒就听见杨县丞的叹息声：“可惜了，杨某人也没有娶妻，也就后院养了几房庸脂俗粉的小妾，外头有一个外室，但没有一个会做饭做菜的，个个都只会玩弄胭脂水粉。败家玩意。”
舒信月第一个不同意他的说法，什么叫只有几房小妾，两个通房丫鬟，一个外室，还不多么？
又想要花容月貌，小鸟依人的妾室，又要上得台面，下得厨房的端庄妻子，还要背着…哦，不对，是当着妻子的面，光明正大地养外室，隔这儿膈应谁呢？
舒信月脸上写满不耐，樱唇吸了口糖水，状似无意地搅拌着杨枝甘露里的芒果西柚果肉，轻飘飘地掀了掀眼皮。
“杨县丞还要娶妻，会不会精力有限。”
精力有限，杨县丞愣了会儿，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王潜喝了口甜不拉几的杨枝甘露就放下了，听到杨县丞冒犯舒信月，心里挺不爽的。想找个茬，却被舒信月这个当事人捷足先登。
嗯，精力有限，王潜黑漆漆的眼底透出点笑意来，果然不用担心她，她可是江南第一牙尖嘴利。
“这…”
“杨县丞别误会，”舒信月笑弯了一双清亮的眸子，漫不经心回道：“我指的是你公务繁忙，肯定没有精力想什么花红柳绿的事情。”
“啊，原来如此，公务是有点多。”他悻悻回道。
杨县丞：……听上去还是不像那么回事。
总有一种骂自己的感觉怎么回事。
他眼珠一转，在舒信月和王潜手中相同的糖水杯瞄了几眼，心中有数，赶忙遁走了。
还是得小心点，开个玩笑，就怕惹到了巡抚大人的心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