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姑娘都是需要哄的
审完案件后,已经是申初,下过雨后的天气依旧阴沉沉,湛蓝色的天空蒙上一层阴翳,急雨欲来,狂风吹的树枝咔嚓咔嚓作响,碧绿的新叶簌簌打落,小道旁摆的瓷器花盆里倏地砸下一滴雨,激开一圈圈涟漪……
舒信月挑了挑眉,心里还是有些洋洋得意,毕竟她可是出了这么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怎么着也得给点奖励吧。
比如:加点银子。
王潜望着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绯红色的官服鹤纹绣于其间,腰带处有块莹润的白玉,下坠满了浅绿色流苏,随着他的步子缓缓晃动。
他停在舒信月面前,两人身形挨得极近,他没看她,薄唇轻启:“想要什么奖励?”
哈,舒信月心道她表现这么明显吗?
不过既然王潜都亲自开口了,也不能辜负他一腔好意,她思虑了会儿,挑了个不多不少的价格:“十两?”
“十两黄金?”他嘴里琢磨四个字,而后轻笑一声:“倒也值。”
舒信月怔愣住了,她说的其实是银子,不是黄金。
“大人…”她有心想提醒他,却被他戏谑的眼神打断:“怎么?还想要更多?”
她果断摇头:“已经很多了。”
话音刚落,屋外的惊雷炸开在天穹,轰隆隆巨大的声响,随后哗啦啦的如玉珠般雨点从上空倾倒出来,连成了瀑布。
没带雨伞的孟文与杨县丞也一同被困在此地,杨县丞悠闲得很,反正有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处理,他也不是很着急,索性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双手端起茶盏,用茶盖刮着茶水面上的浮渣,耳边是敲敲打打的雨声。
孟文不如三人那么镇静,心里想着独自一人在家的年迈老母亲,焦急的情绪写在脸上,巴巴地站到屋檐下,仰头望着连绵不绝的暴雨,嘴角溢出丝苦笑来。
上天真是爱跟他开玩笑,进城银子被偷,上公堂又费去他大把的时间,好不容易拿回了银子,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县衙,他心急如焚,可是这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剁了剁脚,不小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堂内三个人的注意,杨县丞淡淡瞥了眼就扭过了头,王潜狭长的眼眸从孟文的举动里窥探出些急切的意味,他眼风扫了扫四周,挥手就让下去厢房内拿伞。
不过有个人比他更快,舒信月眼珠转了一转,她在马车上放了一把伞,是柴子安借给她的,马车在门外的棚子下停着,公堂与门外的棚子有一条长廊可以通往。
所以,她想都没想,脚步轻盈小跑向棚子里的马车而去,暴雨下得很大,即使是在狭窄有盖的长廊里,狂风也卷着雨丝飘飘而至,舒信月只觉得衣袖边被冰凉凉的雨滴打湿,她的背影清绝,动作灵活。
众人只见她倏地跑到马车边,探着身子从马车取出一柄精致的油纸伞,抱在怀里,小跑进屋来,整个人都带上些风雨的清新味道,舒信月将油纸伞递了过去。
“给,”舒信月毫不犹豫将油纸伞递到了孟文身前,五指纤丽,还有被水润湿的痕迹在手背,孟文身子一顿,完全不敢抬头看舒信月一眼,垂着头,只能瞧见她樱色的裙摆是那么艳若桃李,掌心的指甲盖都莹莹泛着粉色的光芒。
他控制不住地出神,直到那道清甜嗓音再次呼唤他:“孟公子,你先拿着伞吧。”
他心猛然慌了下,手忙脚乱小心翼翼接过来,恍若抱着珍宝,他鼓起勇气抬眸看舒信月一眼,少女生得如新开的雨荷,亭亭袅袅,舒信月潋滟的眼瞳染了点笑意。
孟文眼神一烫,猝然避开:“姑娘,这伞如何还你?”
这伞如果是舒信月的话,也就罢了。但她还要还给柴子安,她沉吟片刻:“你到驿站去找我,然后托人转交给我就成。”
“好,孟文多谢姑娘。”他拱手行礼,翩翩如玉,想到家中的母亲,咬牙撑伞快步离开县衙,只不过走到一半,他步伐微不可察停了一瞬,他忘了问姑娘的姓名。
但,下次总是有机会见面的吧。
他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舒信月拍了拍被雨水淋湿的袖口,杨县丞老眼瞥到一边脸色不算好看的王潜,心知巡抚大人肯定是吃醋了,谁愿意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子献殷勤。
这是男人的通病。
此时,庄耀刚好从后厢房拿来了两把伞,还不知情地送到王潜眼前:“大人,伞拿来了。”
他往屋檐下看了眼,那书生已经离开了。只不过大人的脸色有些难测,他试图揣摩:“大人,这伞还要吗?”
“要,”他眼尾又生出一副漫不经心地姿态,咬字清晰:“怎么不要呢?”
王潜接过一把油纸伞,剩下一把庄耀看了看杨县丞,又看了看屋檐下拍袖子,整理额前碎发的舒信月,脚步不由自主往舒信月那边走。
照大人目前的状态来看,杨县丞是比不过舒姑娘的,哦,自己也比不上,也许舒姑娘就是他未来的女主子。
赶紧去讨好讨好。
他刚迈出一步,被王潜阴侧侧的语气给喊了回来。
“庄耀,给杨县丞。”
庄耀:???
舒信月:……
正在喝茶不掺合任何事情的杨县丞:!!!
剩下的最后一把伞被塞进杨县丞的手里,杨县丞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边感谢,又瞥了眼小脸有些气鼓鼓的舒信月,连忙推拒。
“多谢大人的抬爱,只是下官是个男子,淋雨不打紧,不若我这把伞就留给舒姑……”娘。
杨县丞正为自己慷慨大度的行为沾沾自喜,却冷不丁接收到王潜薄凉如利刃的目光,吓的他的话转了个弯。
“哎呦,男子也淋不得雨,下官年龄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这伞还是我自己用吧。”杨县丞灰溜溜地打伞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庄耀瞧了大人和舒姑娘左右各一眼,心里沉沉,加快脚步去马车上坐好,驾车去了。
杨县丞的马车先行一步走了,马蹄哒哒哒的声音敲在清脆的青石板上,逐渐远去。
舒信月寻思自己没有哪个地方惹到王潜吧,怎么他突然就变了脸,她踱步过去,试探:“大人,剩下一把伞,我来撑吧,我撑伞技术还不错。”
她伸长手准备去拿,王潜直接换到左手,舒信月扑了个空,她好脾气地笑了笑,脚步变幻移到了左边,再次试探去拿,王潜没什么表情又换了个时候手。
这么来了一出,舒信月的笑容垮了下来,算了,淋雨算了。
她跟王潜对视了一会儿,目光强烈得能擦出火花,她眼瞳中尽是猜测与不解,或许还有几分她自己没意识到的委屈。王潜眸色纯黑,深不见底,令人捉摸不透。
两人隔空对峙了好一会儿,舒信月受不了了,扭头就走,屋檐下的雨势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味,她拎着裙摆,打算往外闯。
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与此同时,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移到了她的头顶,舒信月有心想挣开他的控制,无奈却越握越紧。
索性她放弃了,任由王潜拉着她,伞的大半部分落在她那边,直到到了马车前,她嗖地一下窜进马车内,动作明显对大人避之不及,让在场的庄耀讪讪摸了摸鼻子。
连他这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舒姑娘生气了。大人,真的不去哄哄吗?
王潜面不改色收了伞,妥善地放在马车的壁边,弯腰掀开车帘坐了进来,舒信月真的是有点背被气冲昏了头脑。
也不知道王潜发什么疯,时而好得让人觉得你就是他唯一关注的人,时而冷漠到让人如坠冰窖,冰块肆意包围了周身。
她抱着自己,缩在马车上的一个角落,一双形状娇好的眼睛,盈盈秋水,掺着些倔强神色。
马车内沉默良久,王潜打破了沉默。
他问:“为什么把伞给他?”
他?孟文?
舒信月呛他:“我同情他,借他伞不可以吗?”
“你知不知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这个道理。”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无动于衷。”
一句接一句的气话,王潜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只是薄唇轻言:“那也不值得。”
不值得你为他淋湿。
舒信月反唇相讥:“大人,你付我的银子,不足以支撑管辖我的事情。”
“你可以随便提一个数,我满足你。”
他毫无波澜地回她,淡漠到让舒信月觉得银子在他眼里就是如黄土一般俗不可耐,一般随处可见。
她轻笑一声:“不要,千金难买我乐意。”
舒信月的脾气也是够劲,拧起来谁都能任意怼,她拒绝以后,傲慢如王潜这样的上位者果然如她所料,一声不吭。
后来下了马车,舒信月为了不撑他的伞,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小跑进了驿站,径直回了屋子,洗浴去了。
庄耀瞧了眼舒信月气鼓鼓的背影,补了一句话出来:“大人,我听说,姑娘都是需要哄的,你要不试试?”
“不试。”
王潜一如既往地扔下两个轻飘飘的字眼,背影清隽抬腿往里走去。
当然,
如果忽略他以后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去敲人家的门,给人家送大把大把的银票,这件事情的话。
王潜的可信度还是挺高的,但对舒信月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