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御花园的鱼池边，蔺寻昭随意地抛洒着手中的鱼食，身边一个太监静静站在她身边给她撑伞遮阳。
听见脚步声，蔺寻昭回头看来：“都说好了？”
“说好了。”祝菁扫了一眼蔺寻昭身边太监。
“你看起来没有特别高兴。”
“可能是因为没有意外之喜？”密阁的事情蔺寻昭是早就和她打过预防针的，但这皇帝显然也没有特别好糊弄。
如今她只是在帮他创建一个密阁，成为他手中的工具，受制于他，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蔺寻昭在祝菁手里放了一把鱼食，两个人并肩站在池子边。
祝菁没有喂鱼的耐心，随手一撒，锦鲤争先恐后相互堆挤着浮出水面争夺鱼食。
鱼鳞在阳光下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祝菁眯了眯眼：“什么？”
“你不知足。”
就像乔阮所说的，她很有野心，永远也不会满足于当下。
“年轻人嘛，爱拼才会赢，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只要不会因此让自己陷入黑暗的漩涡，怎样都好。”
祝菁歪了歪头：“我发现，就算如今你已经是一位公主，可说起话来，依然像一位老师。”
蔺寻昭顿了顿：“也许有些东西，不论想不想要，都是割舍不掉的。”
不论是蔺寻昭还是祝菁，都是这样。
而且与这些东西相关的过去不一定是让人愉悦的。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他让我将原本在宫外认识的人舍弃掉。”
“你没同意？”
“我怎么可能同意。”
她找的两个帮手可都是有天赋的人，又学了几个月。两兄弟默契十足，人品也过得去，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别说不好对他们交待，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冤种。
“你不会与他说，这本就是保密之法，多一个局外之人知晓，便多一分泄密的可能性吧？”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毕竟说起来比较简单。”
蔺寻昭笑了：“也就是说最终没有。”
祝菁叹了口气：“我怕他杀人。”
很多时候她总是不得不提醒自己，她在古代，不在现代。
面对皇帝，就算他表现得再亲和，她也不会忘记，他是个多疑敏感，甚至自卑的，刚刚灭了蔺寻昭全家的君王。
蔺家百口人他尚能下手，区区两个平民的性命，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所以她最终也没有那样说。
“那就好。”蔺寻昭点点头：“他可有安排张顷进密阁？”
张顷就是上午跟在蔺寻昭和皇帝身后的那个中年人，据说就是他带着那十二列数字来见皇帝的。
“说是让他协管，又或许是监督。”
说起来，这倒是个好消息，说明皇帝似乎真的信了那套乱七八糟的鬼神论。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交给他。”蔺寻昭颔首：“他不懂什么密码，但别的事情，他还是能做一些的。”
那毕竟是蔺寻昭安排的人。
祝菁点点头。
而后两人又商量一番，祝菁才带着自己的一堆教材离开皇宫。
……
祝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池生姐姐说刚有人把你的书拿走了。”陈银两瞅着她：“师父你在外面做什么坏事了？”
“做坏事？”祝菁瞥他一眼，笑眯眯地，吐出的字眼却冰冷又无情：“原来你这么想念课本，来搬书吧，今晚单词量加倍。”
陈银两脸色一苦，悲悲惨惨地搬着书跟在祝菁身后：“单词……不用了吧？”
祝菁哼笑一声，一点没心软，大摇大摆进了门。
陈银两看着祝菁的背影，想起当初拜师的事情，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
祝菁看着陈银两这苦大仇深的样子，也想起来了，抿了口茶遮住一点笑。
……
陈银两原本是个小乞丐。
某一天这个小乞丐蹲在祝菁身边，看她拿着根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
“得雾鸡予安特宜西也予安哀么赢？”小乞丐念了一遍她写的东西，有些头晕，忍不住皱起鼻子，“这是什么东西？”
正在沉思的祝菁被惊醒，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银两你竟然认字？深藏不露啊。”
祝菁认识陈银两，而且经常能在附近看见他的身影。可能因为人格外机灵，祝菁总是很容易在一群乞丐里捕捉到他的身影，还给他买过几次包子，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文盲。
这何止是会认字，都不止入门了吧？
古代当乞丐也这么卷了吗？
祝菁的思维忍不住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跑偏。
“我哥哥教我认过很多字。”听见祝菁的话，小乞丐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看起来很是神气。
“厉害。”祝菁真心实意地夸道。
从小就知道发展核心竞争力。
他不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读书人，但却有很大机会成为最厉害的乞丐。
“所以你写的到底是什么？”
祝菁随手把树枝一抛，站起身来，拍拍衣摆上的尘土，深沉道：“杜鹃啼血猿哀鸣。”
“你写的明明不是这个！”陈银两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识字的，你骗谁呢？”
“得雾杜，鸡予安鹃，杜鹃……我表达的就是这句话，只是你不会看罢了。”
不等银两细看，祝菁脚下用力抹掉了地上的痕迹，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
“用密码学的说法，我写的东西就是密文，‘杜鹃啼血猿哀鸣’则是明文，你没有掌握密钥，自然无法理解我所写的东西。不过拼音对你来说的确陌生，听不懂很正常。”
祝菁看着银两，忽然脑海中冒出了可以在古代发展新业务的想法。
于是她姿态高深莫测却掩盖不住目光灼灼，“少年我观你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密码学奇才，我这里有好多本密码学教材，今日你我有缘，你要不要跟我学？”
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能认这么多字，这脑子肯定好使，就适合被密码学荼毒，拿他作为开始正正好。
当什么乞丐啊，学数学啊！
银两茫然地看着目光已经嗨起来的祝菁，半晌神色担忧地憋出了一句打祝菁这儿学来的话：“姐姐今日可是忘了吃药？”
听不懂祝菁说什么的小乞丐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智商，所以他选择了怀疑祝菁。
眼前这姑娘说的什么明文密文，拼音密码……
“我活了八年，对你说的这些，闻所未闻！”
祝菁深叹自己带坏小孩，并感到忍无可忍：“恕我直言，你是活了八年，请不要说出活了八十年的语气。”
说完她又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模样：“当然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就算活了八十年也不一定能听到这些。遇到我，说明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要知道，若不是天赋异禀，常人终其一生也难碰其门槛。”
“密码学是什么？”
“它是天边的星辰，是财富的指引，是升官的跳板，是迎娶白富美的凭借……”祝菁声音一卡，及时止住了后面的那句惯性的“只要你卷得过别人。”
这是古代，她作为开辟新赛道第一人，暂时还不需要内卷。
最后这句话，陈银两听懂了，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发财？”
“对！发财！”祝菁肯定。
“升官？”
“对！升官！”祝菁斩钉截铁。
“白……白富美？”银两脸红了。
“对！白富美！”祝菁更大声了。
一时之间，长街寂静。
路上行人纷纷回头，看着祝菁暗暗摇头。
真是可怜，多好看一姑娘啊，怎就……唉。
祝菁站在那里，满身意气风发，撂都不撂这些行人一眼，毕竟凡人不该也无法阻挡她的事业之路。
这气度，看得刚刚还在怀疑祝菁没吃药的陈银两心动不已。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做出一番功名利禄，怎对得起这人间一遭？”
“你说是不是，银两？”
陈银两尚且年少，还不理解资本家的画饼**，他只知道自己此时心潮澎湃，斗志昂扬，似乎已经看到，大好前途尽在眼前。
他双眼发亮：“我学！姐姐你说的那什么密码学教材在哪儿？可以给我看看吗？”
场面一时冷凝。
祝菁画饼画得上头，一时忘记了，自己就是一时想法，教材……她还没开始写。
她轻咳两声，耐心解释道，“这样的书世间无二，本就是秘籍，怎可能随随便便就带在身边，当然是藏在山崖跳下去后第一个接住人的山洞里。”
陈银两信以为真：“那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去拿？”
很好，这波稳住了。
祝菁继续安抚：“你且等我一段时日，这书都是分散着放的，我一次也只能拿到一本。”
“可你不是说就在山崖跳下去后落在的第一个山洞里吗？”
“武秦那么多山崖，当然不止一个山洞！”祝菁满脸严肃。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自然说话算话，又不图你的钱，骗你做甚？”祝菁微微一笑，“我家就在这，跑不掉的。”
“那徒儿就等着师父了。”小乞丐大喜过望，利索地屈膝跪了下来，对着祝菁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师傅在上，请受银两一拜。”
“不是……等……”祝菁阻拦不及，一脸茫然。
实不相瞒，她原只想当个资本家，这些只当工前培训，没想真的收个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