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祝菁进屋子的时候,陈金三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你看看你哥!”祝菁回头瞥向陈银两,横挑鼻子竖挑眼,拿起陈银两手上一本书就要拍过去:“多刻苦。”
陈银两敏捷地往前一窜,避过了这一拍,把一堆书放在桌面,愤愤不平:“我也可以多做几道题。”
自己擅长的事情当然可以多花一点时间!
陈金三放下书看向两人:“祝姑娘回来了?我看方才那人好像是宫里的内侍,你没事吧?”
陈金三是陈银两亲哥。
别看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年纪相差不小,且性格非常不一样。
如果说陈银两是个皮猴子,陈金三就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虽然名字俗气,但人不俗气。
他的衣物陈旧却永远规整,因为刚出狱不久,肤色依然能看出几分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但气质温润,目光平和,像一块未被雕琢的玉石,朴素则朴素,却仍然是玉。
只是可惜,有了案底,不能科举,只能和陈银两一起给她打工。
“我哥哥熟读四书五经,通经史文略,是很厉害的人。”还记得当时陈银两有几分骄傲地向祝菁介绍。
能把陈银两这个怎么也学不好英语的文科学渣教认得那么多字,祝菁是相信他的话的。
然而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陈银两数学学得相当不错,但英语一塌糊涂,而陈金三多年熟读圣贤书,毫无疑问是个文科生,对于英语一点就透,学起数学来则显得捉襟见肘。
祝菁只能让这两兄弟互相帮助。
“没事,只是陛下想看看我的书。”此时祝菁把手里的书放好,大概把密阁的事情和兄弟两交待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官了?”陈银两瞪大烟。
“是我。”祝菁冷哼一声:“你这样的,还早的很呢!”
虽然这也称不上什么当官。
陈金三摇摇头,按下自己不服气的弟弟:“此时不要说出去。”
陈银两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皇帝就是这个意思。”祝菁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皱了皱眉:“我总觉得这次进宫过分顺利了。”
就算蔺寻昭有意帮她,可皇帝就这么轻轻巧巧的给了她一个阁主来当?
“当官还不好?”
陈银两没有父母,过去几年陈金三又在狱中,全靠自己在乞丐堆里摸爬打滚长大,有些事情还是想得简单。
祝菁拍拍他的头,没有多解释:“好事,所以你好好帮我干活,争取自己也挣个官。今天先回家吧。”
祝菁静静坐了一会儿,又准备出门,她还要去见一下张顷这个人。
谁知道出门就被人堵住了。
“杨姑娘。”祝菁茫然地看着这位隔壁富商家的姑娘。
“你怎么这样子?!”杨明月撇撇嘴,高高在上地看着祝菁,眼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祝菁眨眨眼。
她怎么了?
“天天跟着个小乞丐鬼混……”
祝菁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了。
她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喜欢跟小姑娘吵架,她都多大人了。
可是杨明月却死死堵在她的门口,不让她走:“现在还天天让个男人上门,孤男寡女,你还要不要脸面。”
祝菁暗道自己要脸做什么,是能让自己吃饱喝足还是能让自己升官发财。
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忽然就指责起她来了。
祝菁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杨明月带着家丁把门堵死的样子,看来想要赶上晚饭前回来,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祝菁想着,慢慢酝酿起情绪,眼眶一点点变红。
“……姑娘家家的,孤女就罢了,青天白日的竟然让别的男人随随便便登门,便是你自己不要清白了,也不顾别的男人清白了吗!”
杨明月骂骂咧咧。
祝菁刚酝酿好的情绪听到后面差点被打断。
她还以为这姑娘是一时冲动来给她普及女德的——男人的清白是什么鬼?!
祝菁咬住唇才勉强压住自己没忍住翘起一点的嘴角,所幸此时眼眶已经红了。
她漂亮的杏眼中浅浅盈起一层泪水,欲坠不坠,唬得杨明月往后一跳。
“你干什么?!你你你你你!你不许哭!!”
小姑娘咬着唇,闻言赶紧垂下眉眼,遮住眼底的盈盈水光,但红红的眼眶依然暴露了她的委屈隐忍。
杨明月一下子心慌起来:“你!我又没有做什么!你哭什么哭?”
“你以为你哭就有用吗?”
两滴晶莹在半空中忽闪一下,渗入祝菁的衣服很快消失。
杨明月整个人都炸了:“总……总之你不许再让那,那个陈公子这样出入你府里,否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今天先放过你!我……我们走!”
祝菁慢慢抬眼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抿了抿唇。
杨明月这姑娘就像只纸老虎,连陈银两这种小乞丐都知道,杨家小姐是个散财童子,只要稍微多求几句,狠狠多磕几个头,就能让这位小姐惊得松了钱袋子。
倒是想不到,竟然连别人哭也见不得吗?
杨明月叫陈银两小乞丐,那陈公子自然就是指陈金三了。
因为陈金三来堵她?
祝菁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自打她搬过来,她就发现隔壁这位缺根筋的小姑娘天天盯着对门那小学徒,哪里能留意到什么金三金四。
身形单薄的姑娘静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起来有几分萧瑟可怜。
“诶?这个人?”刚买好东西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明斐抬头看着门口的姑娘,揉了揉眼睛。
“认识?”彭牧熙淡淡收回目光。
他刚刚回京,对于京城早已不如过去熟悉,但也知道明斐认识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还是异性,这女子莫非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明斐脸色古怪了一下:“今早才见过,她就是我说的那个解出了隐语的姑娘。”
明斐是聚英殿里少数的年轻人之一。他知道自己资历不够,一开始就是抱着见识的目的去的,没想到最后那隐语竟然是被一个比他还年轻的姑娘解出的。
他倒不是觉得姑娘有什么问题。
只是今早还能在一众人的冷嘲热讽中满脸无辜乖巧云淡风轻的人,怎么忽然站在了一个门口眼眶红红,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听见明斐的话,彭牧熙再次看向祝菁,想想刚才这姑娘眼眶红红的样子,声音淡淡:“或许是个聪明人,只是看着有几分木讷脆敏。”
只是被另一个姑娘说了几句就红了眼眶落了泪,另一个姑娘都走了,她还吓得留在原地傻站着。
木讷脆敏?
明斐怀疑地瞅了几眼祝菁,不过他和祝菁到底不熟悉,于是也胡乱应和道:“或许吧,怀月还在等我,我许久没见过她了,你走快些!”
厉害的人真会这样逆来顺受吗?
彭牧熙回头又看了祝菁一眼。
小姑娘抬手揉着眼睛,终于向外走去。
但也可能只是在某个方面特别厉害,对于与他人相处却根本应付不来的人。
只是这样的人,可能不太适合军中的生活,可惜了她的能力。
彭牧熙不再多看,回过头来,跟上明斐。
另一边祝菁擦掉酝酿好的泪水,向约好的地方走去。
她心里暗暗想道,其实不一定是杨明月这个缺根筋忽然就看她不顺眼了,还有可能是被别人怂恿了。
这么想着,她冷淡地扯扯唇。
怎样都没有关系,陈金三和陈银两不可能和她断了联系,她总会知道为什么的。
……
祝菁进了订好的雅间,张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一看见祝菁,张顷一下子站起迎出来,脸上的褶皱都笑得叠了起来:“阁主来了。”
“久等了。”祝菁莫名打了个颤,她一脸无辜地看着张顷,又似乎有些不自在:“不,不用这样喊我,好奇怪。”
“贫道也才刚来……”张顷看着祝菁的表情,笑容显出一点谄媚:“诶,祝姑娘快坐。”
座位之上,两个人一个笑得像个不正经骗子神棍,一个笑得像个天真无措的姑娘,都在暗暗打量对方。
张顷的穿着看起来不太讲究,一身衣袍打着补丁,松垮轻飘,瞧着并不仙风道骨,他一自称贫道,神棍骗子的感觉就更浓——也不知道怎么把皇帝忽悠住的。
不过人不可相貌,更何况这还是蔺寻昭专门找来的人。
祝菁稳了稳心神,抿唇笑道:“我来是想和张大人说一下密阁的事情。”
“祝姑娘只管吩咐,贫道自然会为祝姑娘办好。”
祝菁眨眨眼,再次打量张顷。
张顷此时正色不少,他这话里可担了不少责任。
“密阁需要对人进行培训,京城北边我已经找好了学堂的位置,明面上的密阁……京城东与北之间最高的那座阁楼?”祝菁试探着开口。
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京城的东南西北有着自己的划分,其中北边住着各种三教九流之人,学堂订在北边是为了大隐隐于市,而密阁放在东北之间,一是因为她自己住在城东,二是为了让目标客户可以更加广泛,也和学堂有所交接。
“祝姑娘把位置给我……”张顷的声音忽然顿住。
因为祝菁已经把地契拿了出来:“其实我已经买好了,把钱给我就行,这样可以吗?”
这当然不是她买的,她也没有那么多钱。
这是安国公家大小姐乔阮知道她的要求之后送给她的,不过乔阮和她算不上太熟悉,这里面蔺寻昭的面子只怕占了不少,她自然不好意思承这么一个人情。
而且找皇帝要钱的话,她还可以把价格说高点。
祝菁想着,唇角微微翘起。
张顷假装自己没看到那地契,微笑:“祝姑娘的要求,贫道自然会做到。”
祝菁安心了,斟酌着得寸进尺:“关于密阁选人一事,私以为可以弄一个考核制度进行选人。”
按照皇帝的说法,密阁的人需要他来安排,可是如果加个考核制度,一来合情合理,二来也可以削弱皇帝的对于人选的掌控力。
但是这也违背了皇帝把密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初衷。
张顷暗道这姑娘白天才答应了皇帝的,到了下午就想着怎么违逆了,真是大逆不道,却还是维持着微笑:“祝姑娘还有什么,都与贫道说了吧。”
祝菁一看有戏,对张顷大为改观:“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找一些慈幼院和路边的孩子们来帮忙,作为……编外人员?”
结构越复杂,才越不容易被皇帝控制。
张顷看着祝菁无辜的脸:“……”
祝菁就说了三个要求,这难度跨度却不是一般的大。
他叹了口气:“祝姑娘的要求,恐怕要循序渐进才能达到了。”
“那就劳烦张大人了。”祝菁以茶作酒状,抬手一饮而尽,笑眯眯的。
不是达不到就行,她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些都不急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