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祝菁在心里以皇帝为对象狠狠幸灾乐祸了一通，结果没几天就大难临了头。
“许老爷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祝菁坐在红木椅上，双手捧着白瓷杯子，目光澄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许乾就是那天聚英殿里带头嘲讽她不守女德的老头子。
这老头子没把反切码解出来，觉得她完全是运气好，依旧看祝菁哪哪不顺眼。
结果这老头今天忽然把她请去做客？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如果不是狗皇帝让她去看看能不能把人请进密阁，她才不会赴约。
祝菁乖巧地垂着眼睛，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狗皇帝心腹不多，怎么一个个都有毛病？
“你这是什么坐姿。”许乾盯着祝菁，脸上都是不满意：“你父母没教过你？”
祝菁：“……”
祝菁心里的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不过她也算看出来了，这老头把她请出来，不一定有什么目的，可能就是没事找事。
想到此，祝菁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轻咳两声：“是这样的，许老爷，陛下让我来请您进密阁。”
当然，她也就听听，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听，并不打算付诸行动的那种听。
许乾的态度是祝菁意料中的不屑：“老夫进密阁？有你这样的人在，密阁迟早要亡，若是让老夫当阁主还差不多。”
“啊，这样。”意料之中的回答，祝菁点点头：“那我便先走了。”
搁这儿跟一个老头子浪费时间，耽误她赚多少钱啊。
许乾面露不悦：“茶都不喝一口你就走了，这就是你的礼数？
别看祝菁双手捧着杯子，其实嘴唇连杯缘都没有碰一下。
已经放下茶杯的祝菁闻言，抬头看向许乾。
小姑娘表情依然乖巧平静，只是目光透亮，让许乾有一瞬间的心虚。
“没人教过我这样的礼数。”祝菁歪歪头：“倒是先生从小就教我陌生人的东西不能碰。”
“那我今天就教你主客之道！”许乾满脸愤怒，一拍桌面：“主人待客，客人怎能冷待！”
那也得看主人是不是合格的主人，祝菁暗想。
许乾过分激动的态度印证了她内心的猜测。
祝菁扫了一眼门口的护卫，重新端起了茶杯，像是手滑，一杯茶尽数倾倒。
“哎呀！”祝菁慌慌张张拿手帕去擦，满脸都是无辜：“茶倒了，真可惜，要不我还是走吧。”
许乾冷笑：“没有关系，我再给你倒。”
祝菁看着许乾倒水的动作，冷不丁开口：“其实老爷也不知礼数。”
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真诚，看不出半点恶意，似乎只是纯然地陈述事实。
许乾冷漠地看着她。
“虽说老爷已经是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了，而我还只是个小姑娘，可是这样孤男寡女，也是不对的……”话音刚落，祝菁目光猛然一变，悲愤地看着许乾：“许老爷，你未免太过分！”
许乾微微一愣，被这转变唬得没反应过来。
祝菁才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站起身拿起桌面上倒好的水就泼到许乾脸上，神情里都是愤怒，声音尖锐：“你竟然是连晚节都不要了！”
下一秒，她将面前的桌面一踹，一溜烟往门口跑去。
门口的侍卫下意识去阻拦祝菁，可是祝菁一个下腰，将他的脚狠狠往侧边一带，侍卫稳住身形的时候，她已经溜远了。
祝菁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打架这种事情她却是擅长的。
或者说，和她一起长大的那群人里，就没几个是不会打架的。
然而祝菁跨出这酒楼，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就发现外面还有十几个外貌平平的人慢慢靠近包围她，手里还拿着木棍。
祝菁：“……”
祝菁撒腿就跑。
这些人应该和许乾没有太大关系，至少不会是许乾派来的，否则有这么多人在，许乾也没有必要往她的水里下药，直接逮她就行。
祝菁脑海里疯狂回想自己穿越过来这么久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会和什么人有利益冲突，答案是没有。
祝菁只是会打架，十几个练家子她肯定打不过，只能跑，但是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天子脚下，十几个男人追着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居然也没有官府出来阻拦。
她一边想着，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祝菁脚步一转，往回一折，进了一条胡同。
彭牧熙面色冷淡地抱剑站在那里，听见动静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姑娘跑过来，外面还有越来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看起来是被追过来的。
他往一侧一偏，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祝菁却不会放过他。
彭牧熙一个镇守西关多年的将领就在自己眼前，她要是放过就是傻了。
“你怎么那么慢！”祝菁泪眼汪汪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张口就来：“那老不死的派了好多人追杀我，你还在这磨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我我好了！”
彭牧熙皱眉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皱起眉来，下意识就要把人震开，但是祝菁死死抓着她，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天天拿着我的银子打扮自己，我死了看谁还养你这没用的？！”
彭牧熙：“……”她在说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抬起手就要拉开祝菁。
祝菁余光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人，眼神一狠，忽然抬手去捅彭牧熙，另一只手就要去抢他的剑。
彭牧熙敏锐地感觉到一点危险，身体一侧，将剑抽了出来，却见祝菁做着抢剑动作的手顺势扒住他的上臂一个借力转到了他的身后往下一蹲，抱头大喊：“就是他们！”
十几个男人抬头对上彭牧熙的目光，下一秒手里的木棍就往彭牧熙身上敲去。
彭牧熙下意识便抬剑挡住：“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这些人差点就打到我了，你还敢说自己没有磨蹭！”祝菁躲在彭牧熙身后喊，满脸都是委屈。实则时刻关注着战局，如有不对就马上跑路。
彭牧熙皱起眉斩断了两根木棍，看着十几个似乎还有些迟疑的打手：“我和她没……”
“你还好意思说！他人呢！你们俩没一个靠谱！”祝菁声音都哽咽了：“天天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像个富贵公子，却把自己的主人家丢到一边不管，关键时候找都找不到人……”
打手们对视一眼，不再迟疑，一拥而上。
这京城的贵人他们多少都认识，但眼前这位的确过分眼生，这样的话就说得过去了。
此时这些打手们完全没有想起西关就在这段时间回来了好几个武将。
“他也是，怎么还不回来！”害怕彭牧熙再说什么，祝菁小嘴不停地自己接下去：“又去哪个鬼地方勾搭小姑娘了！也不想想没有我，怎么去骗那些小姑娘！见天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彭牧熙：“……”
彭牧熙放弃了，他利落出手。
祝菁盯着彭牧熙大杀四方的身影，目光越来越亮，嘴里不停：“蠢不蠢啊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竭泽而渔，要可持续发展，只要保护好我你们要什么有什么……”
彭牧熙忽然转过身来。
祝菁一下子闭了嘴，满脸乖巧无辜，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彭牧熙，让人不好意思对她发作。
全倒了。
好快。
而且他手里明明拿着剑，却一点血都没见。
好厉害。
彭牧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姑娘，将剑收入剑鞘中，想着不如把祝菁也一并打晕了算了。
下一秒明斐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我回来了！”
一身蓝衣的少年手里抱着一个坛子脚步轻快地从胡同深处走了出来，两人目光齐齐看去。
明斐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人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就一会儿时间，发生了什么？”
“没事，买完就走吧。”彭牧熙冷硬道。。
明斐低头，一下子看到还蹲着的祝菁，脑海念头一闪，嘴已经动了：“你是……那个木讷脆敏的……”
看着祝菁茫然的目光，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话，磕巴着用后面的字找补“天……天才。”
祝菁：“……”木讷脆敏是什么鬼？
彭牧熙听着这四个字，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抓着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冷淡。
其实把两个都打晕也不是不行。
否则真是太丢人了。
祝菁还不知道这评价是怎么来的，她站起身来，礼貌地甜甜一笑：“明小公子。”
“啊，你认识我。”明斐有些受宠若惊。
“那日聚英殿我们见过。”
彭牧熙看着两个人一副要唠起来的样子，面无表情：“再晚一点，周贲就该不耐烦了。”
“啊对！”明斐如梦初醒，周贲最不喜欢别人不守时：“我还有事，祝姑娘……”
“明小公子先走吧。”祝菁当然不会耽误他，让过一边：“我也该去一趟官府了。”
竟然当街追杀她，她都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呢。
“这些人？”明斐一下子明白过来，担忧地看向祝菁：“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然而时间已经不太够，他焦急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两人：“临烨——要不你陪着祝姑娘去吧，我就先走了，再不到周伯父该不悦了。”
他说着，手里抱着个坛子急慌慌地走了。
周贲总是防着他，他要是在这种小事上都迟到，他和怀月也别想再说话了。
胡同里只剩下彭牧熙和祝菁两人。
两人对视了一秒，彭牧熙面无表情，祝菁瞅着他，露出整齐好看的齿贝，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今日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言谢……”
彭牧熙对这种话敏感异常，加上见识过祝菁的无耻，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生怕对方口中蹦出个“以身相许”来。
祝菁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只能给些银钱作为补偿，不知道侯爷想要多少？”
彭牧熙顿了顿，转身向胡同外走去：“去报官吧。”
竟然没有追究刚才自己被坑的事。
祝菁放下心来，赶紧跟上：“侯爷要多少钱呢？您只管提，我就是不够也能凑够给您。”
彭牧熙偏头看她，他倒是没有想到，祝菁会认识他，这京城里还记得他的人不多了，更何况一个平头百姓。
他无意识地蹭了蹭自己刚刚被人抓住的手臂。
祝菁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看着他：“嗯？”
怎么不说话？
青年转回头去，想了想祝菁似乎拮据的语气，迈大了步伐：“十两吧。”
祝菁赶紧跟上，从怀里掏了张银票给他，然后似乎是不好意思道：“那……那烦请侯爷找个零？”
彭牧熙：“……”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
一个随身带着百两银票的人……
他轻哂：“你倒是不嫌自己的命不值钱。”
小姑娘表情是熟悉的无辜：“我一条贱命，本就不值几个钱呀！”
开玩笑，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用度大半年了，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
她又不是财神爷，还没到能随便花钱的时候呢。
彭牧熙神色淡淡：“祝姑娘的确不像闺阁里养出来的富家姑娘。”
刚才她对他出手的那一下子，是真的让他感觉到了危险，虽然不至于到杀意这么强烈的地步，却也不是普通姑娘能养出来的气势。
祝菁眉眼弯弯：“一介孤女罢了。”
不论是否在异界，她都只是一个孤女，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