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吴绥远忽然笑了：“本官总算知道祝姑娘为何能在聚英殿脱颖而出了，名副其实。”
祝菁端正自己的坐姿：“大人过奖了。”
毕竟是拿着未来的东西欺负古代人。
“不知培养一个懂那所谓英语的心腹，需要多长时间？”
祝菁摇摇头：“暂时也没有人给我尝试，而且这也看个人悟性。”
“那本官让你试一下。”吴绥远抬了抬手：“吴隐，你留下，好好学，祝姑娘稍后把需要的费用送来尚书府就好。”
他身后的侍从应了一声：“是。”
吴绥远站起身来：“今日叨唠祝姑娘了。”
祝菁也站起来：“前面人多杂乱，大人可以从后面走。”
吴绥远摇头：“密阁这样的好地方，可不能埋没了。”
显然是有意借势给祝菁了。
祝菁笑意毫不掩饰地更加灿烂：“多谢大人，我就不送您了。”
吴绥远谅解地点点头。
祝菁毕竟是女子，天下人对女子毕竟还是有偏见。
“奉典，你送送大人。”她对陈金三道。
……
“尚书大人下来了！”楼下有人喊。
吴绥远循声看去，惊得那人一下子闭了嘴。
吴绥远没有生气，含笑点了点头，出了密阁。
“尚书大人的侍从没有下来，留在密阁了？”
“听说这密阁背后的人是在聚英殿得了圣上的赏的。”
“当真？”
“自然是真的。”
“难怪尚书大人也要来了。”
……
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祝菁回头看向吴隐。
她想了想，吩咐陈银两：“把他送去英语宅。”
陈银两脸上露出一个恐惧的表情。
吴隐很快明白了为什么。
他看着陈银两一脸痛苦地敲开了那座叫英语宅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人口中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吴隐：“？”
然后他看见陈银两磕磕巴巴地回了一段，两人都看向他。
门童脸上是了然，陈银两则满脸写着“自求多福”。
“你进去吧。”陈银两指了指门内：“那里……大家都说英语，学会之前不许出来。”
说完他就溜了。
吴隐看那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please。”门童伸手作请。
吴隐听不懂，但他看得懂手势，跟了进去。
大门缓缓在身后关闭，带来沉重的“吱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陈银两影响力，他竟觉得这宅子有些阴森。
有人给了一本书给他，吴隐翻开来，那将是他未来一个多月中唯一能看到的中文整句。
——英语宅中仅能说英语，回应英语，写英语，学会之前，不得出宅。
——单词书语法书以及文章都在房中，未完成学习，不得出宅。
——不理解的可以请教英语宅中的任何人。（他们只说英语）
——每日必须参与白日讨论，无法回答问题者，用度质量降级。
吴隐发现这个宅子里，吃喝用度都必须用英语写出请求，才能得到回应，否则就算把他饿死，也没有人会管他。
幸好房间中还有字母表，日常用语集，单词表，等入门书目，书里的字是少数非英语的存在。
至于书上扉页所写的用度降级能降到什么程度……
吴隐在看见马棚边的窝后，开始了疯狂学习。
祝菁打发走了吴隐之后，忽然在纸上写了起来。
如果吴绥远和彭牧熙在这里，就能看见纸的左边是吴绥远刚才给的加密后的符号，而纸的右边，则是彭牧熙交给明斐的那张纸的内容。
纸上两边的内容并不完全一样，却有一些重复的符号。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祝菁又把方才的吴绥远给她看的密信提取了一下核心军令写下，若有所思。
“还是不够啊……”
而且也不确定。
祝菁把桌面的纸张收了回来，径自回了自己府中。
府门口，一个侍卫站在那里，能看出来目光锐利，但更能看出百无聊奈。
不过祝菁一走近，他就抬起头来，看见是祝菁，又垂下眼去。
能看出来实力的确不错。
祝菁进门走了几步，迈入正庭前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把门关上。
段家武学世家出身，里面的人专事侍卫暗卫之职，蔺寻昭借着四公主的身份让段家拨了一个人给她，私下里却叮嘱她不能信任他们。
段家早就投靠了秦昇。
投靠这个词有些奇怪，祝菁没有深究，总之就是，段家和皇帝关系不浅。
祝菁除了偶尔出门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和让他看门，别的时候都没敢带他。
终究是不方便。
这么想着，祝菁的念头又起来了。
如果她帮彭牧熙解开了那些密码……
这么想着，蔺寻昭抬笔写起信来。
……
另一边吴绥远前脚出了密阁，后脚就进了皇宫。
“陛下，臣以为无论如何，祝菁姑娘这样的人应当重用。”吴绥远的语气里显出几分激动。
他掌管兵部诸多事宜，自然也包括阴书阴符这一块。
虽然知道她可能和孙祺那匹饿狼在争些什么，他还是决定和皇帝好好说道说道。
秦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手让他讲清楚。
“我方才途经城西，看到一家名为密阁的楼前都是人，听说是传说中那位祝菁姑娘所开，便进去看了一下。”
秦昇挑了下眉。
祝菁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的快得多。
他原以为小姑娘什么也不懂，第一次做这些事，总该有几分磕磕绊绊才对。
“爱卿是有什么发现吗？”
吴绥远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陈述了一遍：“陛下，如果真的按照祝姑娘那样加密，阴书可以表达的内容便减少了许多局限！”
“而且祝菁姑娘手上还有许多方法！”
这样的话，似乎很难不让人心动。
秦昇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你是说，你已经让你的侍卫去学那语言了？”
“是。”
“到时候看看结果。”秦昇点头。
他看着吴绥远退下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样一个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
当初祝菁解出反切码一事虽说太过惊艳，可却像昙花一现，许多人都觉得她是运气使然。
这许多人自然包括了秦昇。
所以他安排了孙祺，任由他极力招揽相关方面的人，反而是祝菁，在这一点上毫无动静。
如今看来，祝菁在这方面的能力和孙祺手底下那些人简直相隔了好几个层次，不怪她毫无拉拢那些人的动作。
或许真如张顷当时所说……能解开那十二字的人，的确是不一样的。
这样看来，无意义的竞争似乎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
吴隐离开英语阁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
头重脚轻的那种飘。
他看着专程来接他的吴绥远，原本很严肃一个侍卫，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大人，以后这种读书的事情，再不要让小的去做了吧？”
吴绥远从未见过自家侍卫露出过这种表情，他看向祝菁。
祝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吴绥远失笑地拍拍吴隐的肩膀：“好啦，你这一个多月，我可贴了不少银两呢。”
吴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祝菁。
他一介武夫，虽说读过几本书，但也只有几本而已。
这一个多月下来，他虽没有降级到睡牛棚的地步，却也是吃了一周多的糠咽菜的。
吴绥远作为兵部尚书，平日里受赏不少，家底也还算丰厚，他都说自己贴了不少银两，这得是贴了多少。
祝菁看着吴隐，眉眼弯弯：“知识是无价的。”
吴绥远心情看起来甚好：“祝姑娘说得对，只要你学会了，这些银两不算什么。”
“而且我们有售后服务，便是你忘了，也可以再回来重学。”
吴隐：“……不必了，多谢祝姑娘。”
玩笑开过了，吴绥远重新看向祝菁：“陛下让您进宫一趟，我送你吧。”
祝菁抿唇一笑：“那便多谢大人了。”
密阁的事情毕竟是私下进行的，所以吴绥远并没有久留。
御书房中，秦昇看着吴隐的考核卷子——他当然是看不懂英语的，但好歹看得明白分数：“他倒是很赏识你。”
“吴大人心系陛下和武秦，惜才而已。”
秦昇抬起头来，神色不辨喜怒：“你的意思是，你是才？”
祝菁仿佛看不出来。
小姑娘跪在他面前，腰板却挺得直直，坦坦荡荡：“祝菁在聚英殿中得了陛下的赏赐，自然是才。”
她是不是人才不重要，反正秦昇觉得是就行。
秦昇点点头：“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让我失望。”
说不定其实有点失望。
祝菁心知肚明，毕竟皇帝心里，用人肯定更倾向于青山侯。
但她还是露出了一点得到夸奖后的小骄傲来。
“你知道密阁意味着什么吗？”
祝菁装傻：“军中的阴书阴符，如果以密阁为中枢，加密的方法就更多样了。”
秦昇静静地俯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密阁如果能得到他人的信任，天下秘密便都掌控其中。”
祝菁抬起头来：“陛下的意思是，让我行监察之责。”
秦昇听见这句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明明眼前这姑娘看起来是个耿直的性格，却能得到吴绥远的认可，以至于他一时分辨不出来。
祝菁到底是天真的认为这就是和御史一样的监察，还是无耻地为这并不能昭告天下的行为找了一个好听的借口。
这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你不觉得这样不好么？”
“如果未做亏心之事，自然没有关系，如果做了亏心之事，便是及时发现。”祝菁字字清晰，端的是坦然至极的姿态：“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为君为国罢了，哪有什么好与不好。”
这分明不是什么有道理的事情，但祝菁说来，却很有道理。
秦昇凝视了祝菁片刻，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祝菁和他对视。
有没有道理，更多还是看一个人的心。
如果是真的公正为民为国为大事，便勉强算个道理，如果只是为了一己之私，那便是胡扯一通。
但不管这话有没有道理，她都要得到秦昇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