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童话尽头
白渊行走在一条充斥着诡谲景象的路上。这是“爱丽丝之镜”在入夜后为人们展示的一个“童话”。它源自现实，经由非人智慧充满想象力的改编，展现出眼花缭乱且危机四伏的童趣世界。
创造它的人或许曾经只想书写一个魔镜后面的故事，这至少给予了这个童话世界以相对和平的基础。而白渊正踩在那条相对温和的线上，避开手持长枪的蘑菇侍卫，从一蓬松软泼洒到地面的黑色天鹅绒毛毯下方钻过，小跑着向前走去。
魔镜的故事多是线性组成，它喜欢简单明快的故事，但白渊走得实在太快，比它今天好不容易编出来的故事发展更快，让那黑色的天鹅绒中传出一股沉闷的咕噜声，像一道失落的太息。
白渊无暇搭理这个相对其他非卖品而言要温和许多，只想着讲故事的家伙。他快步走出街市范围，跃到一个被掏空的大南瓜里面。
此时没有马，也没有车夫。但白渊只管安稳入座，然后掰下一块南瓜肉，往车外一扔。
“哎哟哎哟，先生，你为什么要撕我的脸。”
南瓜立马抖动起来，它疼得乱晃：“可怜的大杰克，每过一阵子都会被这样无情的伤害，它却只能忠实于自己的使命，唉。唉！来吧，我的好伙计们，今天你们又能吃一口香甜的大杰克了！让我们把坏蛋先生送到城堡的大门那里去！噢！真希望守卫着城堡的恶龙能把这个坏蛋给吃掉。噢。噢！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变得像坏蛋先生一样邪恶——呜呜呜——”
在它哀叫的时候，三只老鼠已经循着南瓜碎片的香气走过来，三鼠稍稍争执了一下，其中一只老鼠就把南瓜分成两份较大的一份较小的，他三两口吃完那丁点南瓜肉，就走到南瓜头边上，不知道从哪捞出几根绳，往兄弟们的肩上搭去。
“先生，今天还是要去老地方吗？”
一小块南瓜着实难以饱腹，饥肠辘辘的老鼠看着白渊，嘴角的口水滴滴答答：“有没有给我们带点什么好东西——有没有给可怜的三兄弟带一点能够激起奔跑热情的好东西？”
“喏。”
白渊用力在身边一掰，南瓜头被雕刻成鬼脸的鼻子位置就一整块落进手中：“吃吧。吃完了赶路。”
“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
“噢，噢！可怜的大杰克，你早就被他们背叛了，那些痴迷于你血肉的老鼠们，它们只不过被镜子的规矩束缚着——我早该知道的，大杰克，它们迟早把你拉到街上，让人们看着你被吃得干干净净。噢——”
“聒噪。”
白渊伸出腿，猛一脚踢到南瓜头内部的角落里，脆弱的南瓜肉被一脚踢开，一个绿色的小人此时还在里面抱着脸自怨自艾：“这不是发芽了嘛。”
“但大杰克怀念大身体，小杰克不是真正的大杰克。”
小绿人抱着脸，撅着腚在那哭嚎。
不过老鼠们已经吃完了，随着车夫鼠一声令下，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兄弟们就在南瓜边上滚动起来：虽然这南瓜车是拖着走的，但童话世界没必要讲那么多道理——这车还挺快。
三鼠驾驶的南瓜车仿佛是某种超现实……好像就是超现实的交通工具。错乱诡异的森林在身边飞速后退，很快就离开城市，进入荒野。
可随着南瓜车驶出文明的边界，刚触及森林边缘，白渊就发出声音：“去湖边。”
“湖边？好的先生！听您指挥！”
吃饱了就很好招呼的老鼠殷勤回应，
手中粗树枝编成的缰绳向着右边猛然一拽。南瓜车就立刻改变方向，转了个锐角冲向湖泊的所在。
“......”
硕鼠的期待眼神被白渊视若无睹，他在一片散发着浅浅蓝光的湖泊边下了车，径自向着湖畔那栋小筑走去。
“在吗？”
在这镜中世界，一栋由树木与蘑菇组成的大屋子正悬在湖面上，明亮的灯光从窗户映入来，仿佛有数百个人正在里面忙碌，面包和牛奶还有蜂蜜的气味飘出来。
白渊扣响房门，听闻里面的动静猛然一滞。
有个长着鱼耳朵的人走出来，他猛一拽开大门，视线越过白渊肩头向后看去：“......风吹的？”
这里远离魔镜的能力范围，已成为现实与童话混杂一起难以分辨的边界。白渊站在常人无法看见的另一层世界里，跟随开门的醉汉走进屋里。
在他的眼中，屋里有一群鼻子头通红的矮人正在拼酒，吧台后的玩具士兵把枪尖戳进天花板里，走在身前的鱼耳朵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投向舞台上已经坐下来小憩的花妖舞娘。
至少非人舞娘这一点被魔镜写进故事里了。
白渊在混沌的世界里寻找着现实的锚点，为自己找到一条隐藏在花朵和草木之间的隐秘道路。他顺着花瓣和树叶构成的楼梯向下走去，直到鼻尖的气息渐渐脱离甜蜜，-变成沉闷的酒精和香料气味。
他落进了现实与童话区别极其薄弱的地方。在这里，没有童话，也没有现实。浑噩的彩色勾勒出一个身影，对方率先向白渊抬手打招呼：“嘿，老顾客又上门了。今天想打听什么？”
“我要这一周内，所有城防遭遇袭击的情况汇总，如果你有的话，菲芽救赎那边的消息也要。”
白渊找了个圆形应该是酒桶的玩意垫在身下：“然后是北下三号开拓营地，下北泽的近期念魇目击记录。”
“老顾客。你今天要的东西可不便宜，也不太好弄啊......”
酒庄的情报贩子往嘴里塞进一根提神醒脑的烟草，嚼了嚼就咽进肚子里：“别的不说，菲芽救赎的保密工作做得比城防部门还要好，你让我上哪给你弄去。”
不好弄就说明是价格高，都是做生意的，搁这装什么孙子。白渊微微不悦的用手敲响身下酒桶：“没事。我可以给你开高价，以及一个绝对劲爆的消息。”
“劲爆就不要太劲爆了。你老是这样子露面，我觉得已经很劲爆了——真伤脑筋。”
物理性质的伤脑筋。情报贩子又嚼食一根烟草，以维持自己理智不至于因为这老顾客出现某种不可逆的破漏：“我也不给你开玩笑，如果你这情报真的足够劲爆，我就把菲芽救赎今年的真实财报都给你弄到手。”
相处这么久了，他也知道了这个神秘客人手里的东西都不简单：能用这念魇一般的模样出现，每次出手都阔绰到吓人的家伙，能简单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