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埋伏
早在距离扬州城三十里的城郊,已经有人做好迎接曹延襄的准备了,但来的人并不是城中接应的内卫,而是她意料之外的扬州刺史杨正载。
身经百战的曹延襄立马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不过她在马背上释然一笑,策马悠闲地向刺史大人走去。
杨正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要回溯到惊心动魄的刺杀那天。
——
那日崔静猗遇刺之后,她为了防止扬州众僚铤而走险,命内卫立即宣布了她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
以杨正载为首的众人当然是歇了一口气,可他们又担心是内卫散布虚假消息,刻意放松他们的警惕,好一锅把自己端了,于是众官僚便换着法子探视钦差。
崔静猗假装卧病在床几日,等着那些官僚和家眷来试探虚实,她见到杨正载之后,她便让杨正载派人同内卫追查刺客下落。
一来是表明自己对扬州众僚并无疑心,二来是试探扬州集团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势力。
至于那几个告御状的码头工人,崔静猗告诉杨正载她要亲审。
隐藏了三人死讯的用意在于放出迷雾,迷惑背后投毒之人,假如那三人没有被灭口成功,下毒之人定然会想尽办法潜入荣园下手,她们便可守株待兔。
同时还要给杨正载他们一个警告,说明她要了解事情全貌,开始彻查码头工人提到的事。
但令她们意外的是,这个诱饵并没有发挥作用。就算是内卫放出风声,她们的随行女医能解钦差身上的奇毒,便意味着“明日花”也有可能被女医破解,可是对方根本不在乎那三人的死活。
他们是否笃定,这三人就算是活着也没法出卖自己?
姜湲乔装改扮之后前往了最有嫌疑的六至读书会。
她去了之后发现,六至读书会确实是个卖书的商铺,偶尔会开讲堂,做些善事也顺便将店铺宣传出去,想必那些码头工人便是在此时学到了些文墨。
姜湲装作读书人里外探了遍,一无所获。
但她直觉告诉自己,此地有异,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她没有用真凭实据说话。
原因便是那书店墙上挂的字符,上书六至:至纯、至善、至德、至乾、至刚、至阳。
店家说这六至当是读书人的追求。
可姜湲眉头一皱,阴阳乾坤才是众人的表达习惯,却追奉“阳”而无视“阴”,推崇“乾”而蔑视“坤”,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德、善之类似乎又并无不妥。
或许,这真是个巧合?那三人只是来听书的?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将她的目光引致读书会而忽略了真凶?
而更令她奇怪的是,她在此地盘桓了半个时辰,竟然没有看到别的女子,这里几乎都是男人来来往往,似乎对应了六至会的追求。
是不是身为女人的她太敏感了?难道真要凭直觉来定六至会的罪?
姜湲打道回府,此事尚无定论,但她既然疑心已起,便不会真的放过六至读书会。
“明日花”的线索断了,但弓-弩那一边,却有什么东西渐渐浮出了水面。
内卫与扬州官府一同探查这一线索,但内卫是太主近卫,守护天子,夏小桐怎么可能让本地官府压自己人一头?
何况崔静猗下令如此是显示钦差对扬州众人的信任,官府更应当明白,不要钦差给了点颜色就真以为自己能开染坊了,想着越到内卫前头去。
那弓-弩被带到了扬州城防卫的镇军之处,那镇将刘轩见状大惊失色。
他据理力争称军中所用弓-弩皆为军器监弩坊署造就,其上刻制制造批次与匠人姓名,而作为物证的弓-弩上光滑平整并无刻字,这便是疑点。
若是有人故意仿造军用弓-弩栽赃陷害也不无可能!
于是夏小桐派人视差了武库,又带走了一批军械做对比,称会尽快给镇军回复。
副将宋定在内卫众人走后不满地对将军刘轩道:“我看她们是借着内卫的身份作威作福。”
对于扬州镇将而言,这显然不是从军中流出去的弓-弩,可是内卫却死板着一张脸又来回转悠,这不是压根不把他们的声辩当回事吗?
这些阳刚热血的男儿骤然生出了一股追求正义公道的豪气。
“哎!”刘轩唉声叹气,摇了摇头,“弓-弩确实可疑,但既然咱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鬼敲门?再说内卫是天子近卫,不至于不讲礼数,且等等吧。”
“那她们万一为了交差就将我等推出去背锅,将军,这可不是玩笑话!”宋定悄声道。
听闻此言的刘轩狠狠握住了腰间宝刀的长柄,心想钦差遇刺事关重大,太主定然下令严查,若是内卫一无所获,但在太主威压之下为求自保将他们当替罪羊交出去,那这不就是飞来横祸吗!
刘轩眉一竖,心一横,摆手示意副将噤声:“再等等,若是她们当真动此心思我们再做应对。”
手握重兵的将军嘴里的“应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见他与自己不谋而合的宋定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们杨、方、宋三家本就与前越沾亲带故,若不是周睿帝眼馋这片鱼米之乡,只怕他们现在还是前越小贵族呢,何必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
眼下有了个良机,他必须撺掇刘轩,因为他也知道像杨正载那些高官已经在朝廷享了不知多少年的荣华富贵,现在突然要他们放下一切举兵造反自立为王或归入越土只怕多有犹豫。
就等内卫的新动作了。
——
弓-弩对比的结果还没传来,这已经是刺杀那日后的第二十天了,扬州刺史却意外地得知了一个消息。
那是暗夜中一支深深钉入刺史府邸门柱的暗箭,上面绑着一封密信。
京中被太主特批恩假的宣威侯曹延襄明面上是前往温泉疗养,实际上则是昼夜奔驰赶来扬州!
而这位深得太主信任沙场名将在这个节骨眼上隐瞒行踪、秘密赶来,表明太主对扬州已经不再信任了。
杨正载死死攥住这张小纸条,凉彻的春夜里他竟然因为恐惧和震惊生了一层汗意,彻底没了睡意。
宣威侯疗养的事他才刚刚得知,这时候便有人暗中送来关键的消息,这是正在告诉他这个不可告人消息的可靠性。更说明一点,他早已经被盯上了,念及这一层,他愈发惊惧。
而宋家人曾在他们几家商量之时透露出对弓-弩一事的担忧,这不得不让杨正载考虑手握重兵的宋定的想法。
眼下刺杀案还未水落石出,而崔静猗已经开始查私设关卡、征收税赋之事,他正摇摆不定之时,又得知了曹延襄亲往的消息,这是在逼着他做决定啊!
——
官道上马蹄声声,道路旁林木郁郁,身着官袍的杨正载带着镇将刘轩、宋定正在道旁等待着风尘仆仆、秘密赶来的曹延襄。
而他们大张旗鼓,说明曹侯的行踪就不是秘密了。
“下官等恭迎宣威侯。”
杨正载摆出恭敬喜悦的神情,躬身行礼,他本该害怕眼下的举动拆穿了曹延襄秘密来扬的事实,但在他身后,树林中埋伏着精兵一千人,这就是他的底气和应对。
“崔大人正于扬州城中静养,故特命卑职前来为曹侯接风洗尘。曹侯亲临,卑职等喜不自胜。”
杨正载此言便是解释了自己为何率人在此迎接曹延襄,反正她也没机会和崔静猗接上头辨别真假了。
“扬州水陆都四通八达,看来消息灵通得很啊。”
骏马背上的曹延襄客气地寒暄,她扫了一眼恭敬的扬州众僚,又回首给亲信和内卫递了个眼色,要小心行事了。
于是她策马向前,逼近杨正载。
崔静猗没有理由提前给扬州放出风声,就算她行动有变,两头不可能不通气,只怕崔静猗的处境也不妙。
这帮人夹道欢迎是假,只怕堵截围剿是真!
“杨大人跑了这么个大老远来接我,我当真有些不好意思,”曹延襄笑得随性洒脱,“但我不下马倒真不是出于我的傲慢,是因为……”
杨正载早就发现这位位居一品的曹侯不懂礼数,竟然策马行至自己跟前,就算在她面前他只是个区区刺史,面上功夫也该做一做,他心中甚是不满。
果然是出身草莽,沐猴而冠,着实可笑!
她和崔静猗一样,这些女人一旦得了天恩便想着踩到男人头上,当真是可恶至极!
“万一有埋伏就能跑得快些!”曹延襄一声力喝。
杨正载惊得愣在原地,恰是此时曹延襄一把提溜起杨正载,将他甩到马背上,而后纵马调头,甩开了来迎接的一行人。
风驰电掣之间,场上局势大变!
这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一阵哀嚎连连。
而刘轩、宋定见状立即下令伏击,林中兵丁步伐齐整,有排山倒海之势。
“杨大人,你这果然是鸿门宴啊!可是你怎么不想想现在放箭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啦?”
杨正载被曹延襄劫持在马背上,她的刀锋已经架在了杨正载梗着的脖子上。
“哦!眼前那两个兵崽子一定可以说是我故意要宰了你,他们是为了救你才发动了这场袭击!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反周了!”
在身经百战的曹延襄威喝声中,一股豪壮通天的气势显现出来,那是在枪林箭雨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无畏与勇猛,她并不惧怕前方的埋伏。
“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曹延襄嘴角一勾,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杨正载,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刘、宋二人。
目光中皆是警告之意。
她在杨正载耳边轻声道:“他们一旦卖了你,你就可以放下负担‘投敌’了,没事,我不是一个爱折磨人的人,呵呵。”
带着这个死老头突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身边跟着的五十余人,不是出身内卫就是出身赤云,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将崔静猗交出来,杨正载才有活路,你们也不想想那些自己干的勾当被杨正载全抖出来吧!”
显然,曹延襄的威胁对刘、宋二人是奏效的。
他们迟疑了,但他们又自负一千精兵刚猛,定然能将曹、杨以及曹延襄身后一干娘们儿诛杀,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处于被动的处境!
她们必须死!
“放箭——”
这条本是来往商旅走惯的要道被迫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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