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之一字
“他确实与你有关。”
看着眼前已经成年的女孩，夜离神情宁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绵绵，你曾经忘记了一些事情，等你全部记起来，你就知道和他的那些往事了。”
“忘记？”江绵绵万分诧异，仔细想了又想，仍是难以置信道，“可我明明记得所有的事情，从小到大，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我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忘记某些事呢？
还是如此重要的、与一个大明星有关的事情。
江绵绵百思不得其解，那种许久未曾泛起的、一种扭曲而怪异的感觉，再次占据了她的心——让她隐约间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仿佛都并非真实。
可是……不是真的，又会是什么？……
“叮铃铃——”
忽然间，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江绵绵的沉思，也击破了两人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听到这声音，江绵绵愣了一下，马上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有些慌张地点下了接听键。
“绵绵！你在吗？”出乎意料，打来电话的居然是她中学时的好友梅梅，只听她急道，“你有没有看到热搜……”
江绵绵一听她的语气就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情——梅梅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友，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特别喜欢追星，尤其是童星出身、靠影视大火的祝文萧，如今祝文萧塌房，梅梅现在恐怕非常难过。
“我看到了，你是说祝文萧的事情吗？”江绵绵想着，赶忙答应了一句，温声安慰道，“小梅你别着急，事情或许没这么糟呢。热搜我都看过了，虽然现在各种说法满天飞，但官方还没出来说话，你先冷静冷静，再等两天看看。”
再等几天都没用。
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莫名的，虽然口中安慰着好友，江绵绵却有一种肯定的预感——此事不会再有任何反转了。
奇怪，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江绵绵心中越来越感到别扭。
而对面，听到了好友的安慰，梅梅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终于按下了慌乱情绪，开始和江绵绵哭诉起来。
“绵绵，你说祝文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难道他演出挣的钱还不够用的吗？”好友不解道，“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结果现在……”
“这可不能怪我们。”江绵绵说着，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闺蜜间的谈话总是漫长的，在谈天说地的过程中，之前江绵绵曾感到的，那种奇特的怪异和扭曲感，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彻底消失殆尽。
……
从下午到傍晚，和梅梅聊了很久，放下电话的时候，江绵绵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夕阳，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夜离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餐桌边摆着碗筷。江绵绵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一时竟觉得安定了很多，想了想，她走到桌边，也给他搭了把手。
“嗯，怎么了？”夜离抬眸看着她，有些诧异，“今天竟然知道来帮我干活？”
“嗐，我这不是闲着吗。”江绵绵尴尬一笑，想了想，道，“好吧，其实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夜离眸中带上了笑意，无奈摇摇头，道：“说吧。”
“嗯……”江绵绵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问道，“夜离，你觉得，追星是种什么样的行为呢？”
“哦？你问我这个？”夜离一愣，想了想道，“我不太懂……绵绵，这也是你们的课程作业？”
“不是不是。”江绵绵赶忙摇头，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的看法——要知道，现在网上、现实里，很多人都对追星这个行为很讨厌呀，要不，梅梅她也不会和我打电话了。”
夜离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沉思一会儿，道：“绵绵，我不知道。但一个人做事，并不需要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而应当遵从自己的本心，就算人人都侧目而视，只要自己乐在其中，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吗？”江绵绵抿了抿唇。
夜离并不理解她这些话的深意，但既然江绵绵自己不说，他便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好吧！”想着，江绵绵忽然握了握拳，坚定道，“我决定了！”
“嗯，决定什么？”夜离有些讶异。
“我的工作。”江绵绵忽然笑了起来，道，“看来我学传播，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以后就找这方面的工作好了——营销公关，夜离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夜离，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鼓励的答复。
其实，对于他的回答，她也有预测——按照这家伙的性格，一定会说“你喜欢就好”吧。但即使知道了这些，她却也期待着这些话能从对方口中亲自说出来，只说给她听。
谁知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如此回答。看着眼前的少女，夜离一笑，道：“是吗？那你加油，这个职业挺适合你的。”
“……适合？”江绵绵一呆，讶然道，“你说真的？”
“当然。”夜离倚着桌沿，像是想起了什么，煞有其事道，“或许，你真能像你说过的那样，成为一个厉害的有钱人呢。”
……
十四年之后，首都cbd区，法式餐厅包间。
“夜离，我说，你当年是怎么看出来，我适合做营销工作的啊？”温馨的灯光下，一身休闲常服的文华执行总裁看着对面的青年，笑吟吟问道。
“我猜的。”永远是二十许模样的青年笑了笑，随意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多少有所成就。”
“哦，是吗？”三十四岁的江绵绵大笑起来。
商场沉浮多年，她早就习惯在所有正式或私人的场合，都戴上微笑的假面，用种种得体的话语掩盖词句中的交锋。但是，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不用带上任何伪装，可以彻底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
因为她知道，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出卖她、背叛她的人。
这些年，她和夜离的关系一直是亲密而微妙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容颜绝美的青年男子，但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在她还年轻的时候，人们猜测夜离是她的男友、丈夫、亲戚，等她年纪大了，他们就猜测夜离是她包养的情人，总之，无人能发现他永远不会老去的事实，于是各种谣言仍旧不绝，她却渐渐不想再管了，任由这些闲言碎语来来去去。
夜离对她来说是什么人呢？
江绵绵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却一直觉得模糊。直到她看过了外国出品的一部动漫，里面讲，每个小孩生来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守护神……
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夜离就是她的守护神。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刹那，江绵绵泪流满面。
而今天，她约夜离来到这个地方，也正是因为她明白，时间过去那么久，到了现在，守护神和孩子签订的契约已经要结束了。
对面，听了江绵绵的反问，夜离却认真地点头，道：“是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想了想，他笑了笑，续道：“绵绵，你现在都当了老板了，难道不该对自己更有信心？”
江绵绵听了这话，却只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叹了口气，她看向桌上的菜品，问道：“先别说这个，好不容易和我出来吃一次，你觉得味道如何？”
“还行。”夜离叹了口气，道，“但我吃不太惯外国菜，你也是知道的。真想请客，不如买点菜我自己在家做好了。”
“这怎么行？那也太不正式了。”江绵绵笑了。
顿了顿，她唇边的笑容淡去，食指叩着桌面，道：“话说回来，夜离，你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要请你吗？”
“你要想说，自然会同我说。”夜离摇了摇头，仍是往日一般的语气，道，“我何必提前问？”
江绵绵听了这话，微微低头，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现在同你说——这次请你，是为了和你告别，也是为了感谢你。”
“告别？感谢？”夜离一怔。
“是啊。”江绵绵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的笑容却是复杂莫测的，慢慢道，“我要走了，也感谢你——”
“感谢你在幻境中陪我的这二十七年。”她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夜离神色陡变，立刻站了起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不久之前。”江绵绵叹了口气，道。
夜离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发觉身边的世界隐隐有些不对劲。”江绵绵指尖继续叩着桌面，道，“你永远不会老去，也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你的问题，我也总是觉得，生命中的一些事情，似乎并不应该如此发展，比如关于我的父母，还有关于祝文萧。”
夜离看着她，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却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想来，这应该都是碧落宫夏宫主幻术的内部自我修复吧。”江绵绵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的人生并非如此，是吗？没有一个永远陪伴着我的守护神，也没有那个我可以永远信任着的夜离。”
夜离沉默很久，才终于道：“绵绵，我并没有骗你。”
“我知道。”江绵绵保持着微笑，冷静道，“你只是陪我演了场戏而已——在这个幻境中，不破坏世界规则，是保持一切稳定的必要条件。从之前到现在，你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没错。”
深吸一口气，夜离此时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她，轻声：“绵绵，你想说什么？”
“你不用这么叫我，戏里的称呼，不用带到戏外。”江绵绵摇了摇头，忽然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夜离，我真的要谢谢你，谢谢你送了我一场大梦，但这并不是属于我的人生。”
江绵绵叹了口气，道：“我是江绵绵，小时候父亲将母亲打死，被外婆带回老家，喜欢过祝文萧又为他伤心——这才是构成我、使我成为如今的性格的、我自己的人生。”
“没有所谓的守护神，也没有人爱我。”江绵绵笑了起来，“夜离，现在循环该结束了，这个梦要醒来了。”
夜离没说话。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听完了她的话，他沉默很久，忽然间，抬眸直视着眼前的女孩，慢慢道：
“江绵绵，如果我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