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醒
这次谈话过后，他便被师父暂时遣开，专心准备未来的天幽秘境之行。
直到今天，师父传来消息，说是他已帮夜离施法成功，一直陷入幻术中的江绵绵即将醒来，让他即刻赶来玉泉居，帮着照看一下伤患。
到了地方，沈星霜站在紧闭的房门外，等待师长的指令，心情却有些复杂。
照顾伤患这种事，当然用不着专门找他来做，得到消息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找个借口接近江绵绵和夜离这两人，然后，从他们口中探听一些情况。
毕竟，在整个问法宗里，也只有他和清衡山江绵绵算是有些交情了。
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观感还算不错，至少是个值得深交的友人。如今，师父要他去做这种事，简直就和利用朋友无异。他倒是可以接受围剿夜离时一同杀了她，这也算是为了仙门而牺牲，但要他亲自出面套话，他总是觉得非常别扭，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胡思乱想中，不知何时，眼前的房门已经打开了。
房门之内，问法宗掌门和魔界魔尊一前一后，一同走了出来。沈星霜回过神，看着眼前这番场景，心中也忍不住苦笑——恐怕自从两界分立以来，都极少出现这般双方高层在私下里相处如此和谐的场面了。
和夜离前后踏出房间，韩孤舟看见等候在门外的沈星霜，朝他点了点头，淡淡吩咐道：“星霜，江姑娘刚从幻术中脱身，即将苏醒，你进去照看一下，我和魔尊有事相商，先走一步。在此期间，若是出现任何意外情况，立即差人来后院通知我等。”
“是，师父。”沈星霜低下头，恭敬领命。
韩孤舟深深看了他一眼，以传音入密说了一句“按计划行事”，便转身和魔尊夜离一同离去了。
进到房中，他果然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江绵绵。少女的状态看上去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段时间在玉泉居应当休养得不错。
魔尊既然敢让他和此人单独相处，想也知道，他在离开之前一定设下过很多的防护法术，想要打探消息，硬来是不行的，也只有想办法套话这一条路可走。
那么，他该怎么开口呢？直接问她为什么会与夜离一路？好像太直白了。
坐在榻边，沈星霜心中一瞬间涌现出无数思绪，一时间当真好奇起这两人合作的目的来——夜离开给她的是什么条件？他们为什么会遭到夏澜宫主的袭击？两人一起离开清衡山的原因是什么？……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安宁的睡颜，千万个问题终于汇合成最后的一个问题——她要什么时候醒来？
忽然间，就在此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星霜看见眼前少女的睫羽颤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紧闭多日的双眼终于重新睁开。
江绵绵醒了。
……
江绵绵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久的梦。
梦境破碎不堪，都是关于她过往的人生的，与真实相关的部分混乱而灰暗。相反，那些亦真亦幻、与夜离有关的梦，却都如此的绚丽多彩，如同那一日外滩上盛放的烟火。
那一刻，她做下决定，让夜离握住自己的右手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觉得自己周身如沸，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要蒸发殆尽。但这种难受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热度消退，无数灵力在她的经脉中越走越顺畅，如同堵塞多年的河道突然贯通，灵力运转的速度登时加快了好几倍。
然后，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褪色，像是一幅被雨水淋过的图画一样，而天际的晨光也随之慢慢变黑，变成连星光都没有的纯黑色。
“绵绵，不用担心。”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夜离轻声对她解释，右手仍然紧紧拉着她，“蜃影万象之术只能作用于人族，现在你的血脉封印破解，法术也要失效了，很快你就要进入真正的沉眠里——睡过这一觉，你就能彻底从幻境中醒来。”
“夜离。”五感皆在迅速消退，江绵绵只能紧紧拉住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气问道，“醒来之后，你还会和我一起，去做完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当然。”耳边传来对方坚定的声音，“我不会失约的。”
好，你答应了……
江绵绵心神一松，整个人瞬间跌入了昏沉的睡梦里。
这最后的一觉看起来很短，仿佛却又很长，睁开眼睛的时候，江绵绵只觉得幻境中经历过的许多回忆越发褪色，依然清晰的，只有被黑暗吞噬前，眼前人那张俊秀至极的面容。
夜离……
江绵绵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
“夜……夜离？”睡了太久，眼睛还不太适应光线，江绵绵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才从一片炫目的亮白色，渐渐转变为可以看清事物轮廓的状态。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看见，自己榻边正坐着一个人影。现在这般情景，在此守着她的还能有谁？
一瞬间，她竟觉得开心极了——毕竟，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还是有人不顾一切危险相助于她，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
她甚至愿意相信在第二次循环最后，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了。
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微笑就凝固住了。
“江师妹，你醒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声音。
身体因为睡久了而使不上劲，但江绵绵太过惊讶，胡乱挣扎了几下，很快在床上撑起身体，揉了揉眼睛，靠着枕头朝榻边出声的人看去——
“你是……”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江绵绵张了张嘴，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慢慢道，“你是沈星霜？”
“是我。”问法宗首徒笑了笑，很有耐心地道，“江师妹，我们在清衡山上见过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她当然还记得，但现在她为什么要和此人谈这个？
江绵绵定定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眼前的情形非常奇怪，心中有许多疑问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靠着床头坐定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沈……沈师兄，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你又为何会在此处？还有，夜离呢，他现在在哪里？”
“夜离……你是说魔尊？”沈星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讶然道，“江师妹，你竟然直呼魔尊的名字？难道你当着他的面也……”
“当然。”江绵绵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只觉得有些好笑，直白道，“他是个很和善的人，根本没传说中那么可怕，你们怕他，不过是先入为主，将他想象成了洪水猛兽，实际上他连对人发火都是少有的事。”
“……”沈星霜看着床上的少女，脸色一时间十分精彩。
他疯了还是对方疯了？真的有这么一天，他竟然能听见“和善”这种形容词，被用在让整个仙门闻风丧胆的魔尊夜离身上。
而且，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并不是简单的交易关系，而是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有着更深刻且不为人知的内幕？
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清出脑海，沈星霜开始想起师父交代给他的正事。
但对话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定的范围，他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沉吟一下，也只好开门见山道：“或许是这样的吧。但恕我直言，江师妹，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何会与魔尊同行？”
江绵绵看了他一眼，却蹙眉道：“看来你知道夜离和我是一起的，那沈师兄，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哪里？夜离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这些信息都不重要，先抛出去也没事，沈星霜叹了口气，答道：“好吧，江师妹，这里是问法宗驻地，飞霞峰之上的玉泉居，是内门弟子用以疗养伤势的处所。至于魔尊，他刚刚和我师父一起为你破除了幻术，现在也与师父一同去了此地的后院，大概在商议什么事务。”
“问法宗？！”江绵绵一听到这个名词，登时神色大变，赶忙质问道，“我们是怎么来问法宗的？是不是你们要抓夜离？”
“不……江师妹误会了。”对方的问题咄咄逼人，沈星霜不回答都不行，只能接道，“是魔尊带着你，亲自上山来向我师父求助。你也知道，魔族所有部族皆不擅长幻术，魔尊出身的羽狼族也不例外，何况是夏澜宫主亲自以本命法器设下的幻境……”
“幻术、求助、问法宗掌门……原来如此！”江绵绵低头喃喃了几句，忽然间掀开被子，几步便跳下了床。
“哎，江师妹，你这是要干什么？”沈星霜一惊，也立刻站起了身。
“去找夜离。”
江绵绵两下便将布鞋套在脚上，也不管自己身上只穿着中衣，头也不回地便往门外冲。
走到一半，她转头看到着急赶来的沈星霜，也不管对方莫名其妙的神情，立即转身拉住他，不容置疑地道：“沈师兄，你知道去此地后院的路吧？我现在有急事要见夜离，还请你立刻为我带路。”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沈星霜不明所以，但眼前少女的神色太严肃、语气太严厉，出于面对师父时的习惯，他下意识遵循了对方的安排：
“……好吧，江师妹，你先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