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赌注
尽管莹之前在心中已经猜了个七八成，但当她真正听到老者的答案时，心中仍是颇感震撼。
莹不禁对说出这种话的老者的真正身份更好奇了。毕竟，在大荒世界没有人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哪怕是莹自己，只会将这种想法深深埋在心中，等待它实现的那天。
不过，莹很快恢复了冷静，她并没有很快答复老者，而是饶有兴致的反问道：“华胥国是人族的中心，以云纪定名其下各部官统，统一各散落于各处的部落，再进一步纳贡、分配。每一年白雨季刚开始时，它甚至还会为人族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祈愿被猎杀的“野兽”的“生命之识”能被大地母亲接纳、引导，祈愿所有的人都能在“大地之母”的庇护下，安然度过白雨季。它让饱受白雨季侵蚀、历尽大荒世界苦难的人族，得到了更好的延续，在人族中享有颇高的威望，根基深厚。
真若说起来，华胥国从不伤害同族人性命，它是人族心中的圣地，只讨伐异族。因此，能想着取代华胥，推翻华胥的人，或者说跟像我一般跟它它有血海深仇的人，也就只有异族人了，难不成阁下也是？”
莹一边说一心想：若这老头真是自己人，事情倒还好办了许多。只要能拉入我方阵营，计划又能向前跨进一大步了。
“姑娘，我说过了，老头我两不相帮，我只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看客。我来到这里许久了，看到了很多的人和事，也交到了很多朋友。其实，人族内部对华胥国的看法并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华胥让本是平等的世界有了三六九等，靠近华胥的亲族越来越强盛，而疏远华胥的部族却逐渐被大荒世界吞没。华胥国确实是在祭祀，供养着他们共同的‘母亲’，让生命之识流转不息。他们明明没有忘记无论是人、异人本都源于同一个身体，脚踏同一片土地，仰望同一片天空，但他们的所做作为却让人与异人，甚至是人与人的命运与结局，产生了如此众多且不同的结局，这让老头我想不明白。
所以，这个赌注也是因为我纯粹感兴趣，这与我一位故人息息相关的华胥国，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人族之主’。或者说，我想看看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大荒世界走到了这一步。”说道这里，老者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沧桑了，他仿佛自己陷入了回忆，也陷入了沉思。
老者的一番话让莹也无法做答，他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所思所想皆不同。莹身为大荒世界“命运”轮盘的转动者、参与者，她不知道大荒世界为何会发展至此，又是对是错，或者说，她根本就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但听过这番话后的莹，却对这些问题开始感兴趣，她面色潮红，在心中自问道：这是一个比她现在更为强大的“强者的世界”么？难道到了像老者一样的高度，自己就能成为大荒世界规则的制定者么？或许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超越参与者的身份，思考着整个世界的走向是对是错。
赌注的输赢似乎瞬间上升到了整个大荒世界命运走势的高度。赢，则证明在华胥国的影响下，一切存在的命运盘根交错，进而产生了无数种不同的结果后，它们还在各自规正的轨道之上。这就无需外力的干预也无需修正，强者只要隐于俗世中，静看岁月变迁即可。输，则证明大荒世界在华胥国的影响下，走入了歧途，一切都会向着最终毁灭的命运发展。为防止此类万劫不复的结果发生，强者需要出世，将一切拉回正轨。
念及此处，
莹感觉立于华胥之上不再是长明国的最终目标，他们要制定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成为知晓未来的人。不过就目前而言，无论大荒世界最终会怎样，输则有人替自己毁灭华胥，赢则就不会再有人干预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反正输赢都有赚的赌注，不由得让莹兴奋起来。
莹主动询问老者：“阁下想如何赌？”
老者的思绪被莹的问题拉了回来，树林里并没有再出现老者的声音。但莹听到了，老者的声音无端出现在莹的脑海中，她听得很清楚。她频繁点着头，似在表示着赞同。
……
没了人声的干预，羭次部落的残垣断壁之上一切变得静悄悄的，云彩于苍空之中飘飘然，湛蓝色的天空也显得愈发的高远。
一切一如往常，安静地不起一丝涟漪。广场中央的那一抹黑色倩影遗世独立，微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扬起了她的发丝。莹似乎不热衷于享受微风的轻抚，她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继而狡黠一笑，浮生多姿。
莹面色潮红，似是极为满足。她抬头望了望清晨的阳光，揉了揉眼睛，继而毫无征兆地往后一仰，“噗通”一下沉入黑池之中。随着莹的消失，那被莹溅起的黑池水涟漪阵阵，突然间水花沸腾起来，进而似有两道人影从黑池水中上涌出来……
而那老者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咳！”燧人严猛地倒吸入一口凉气，意识瞬间清醒了。
我还没死么？燧人严一下惊坐而起，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又摸了摸这坚实的大地，这才确认自己活了过来。
少年神经紧绷，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木然坐于羭次部广场中间，此时已日上三竿，周围不见人影。燧人严只感觉自己仿佛上一秒还在与莹战斗，被黑龙吞噬，而这一秒后记忆中发生的一切，竟如做梦一般，变得不再真实。
不过，羭次部族破败的外围大围墙，坍塌的地面，沉入地面半截的小围墙，破败不堪的土台，都在提醒着少年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微凉的清风拂过少年面前的乱发，喧闹不再，少年这才松了口气。精神的放松让燧人严感觉浑身剧痛突然传来，昨夜一战，仿佛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往后一仰，看着苍穹中飘过的云彩，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刚想休息片刻，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喂，小奴隶，快站起来，没时间给你休息，我们要准备上路了。”
燧人严脑袋一偏，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少女正叉着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少年努力地让自己的目光聚了聚焦，他看到了少女那标志性的骨甲，还有红黑相间的头发，确认了来人正是玄兹。
少年头一扭，转向另一侧，闭眼休息去了。
“嘿，我说喊你你装听不见是吧？那你自己躺在这里吧，一会小心地面一软，黑池再突然出现，要是你再陷进去，我可没空救你了。”说罢，玄兹一转身，自顾自地朝着树林中走去，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少年。
燧人严虽百般不情愿，但少女说的话却像一根针，直直地扎在少年的脊背之上。他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只得冷哼一声，爬起来跟上玄兹的脚步，他一边走一边问道：“准备上路？你要准备去哪？”
玄兹脚步一顿，朝着西边指了一指，说道：“喏，那边那座大山，去寻鹿台部族。”
燧人严追问：“你不回华胥吗？找他们干嘛？”
玄兹接着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敷衍道：“寻火种，送火。”
“那你现在为什么往这边走？”
玄兹终于被燧人严问的有些不耐烦，-怒声回应道：“在此之前，我要找羭次部众人确认一件事。好了，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说罢，玄兹大步朝树林深处走去，不再理会燧人严的多嘴。
不过，燧人严这次却没有再跟上玄兹的步伐，低声咕哝道：“那好吧，你先走吧，当你发现你找错方向时，就会觉得自己刚才这幅掌控一切的样子多么可笑。”说罢，燧人严还学着玄兹怒声时趾高气扬的样子，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殊不知，当少年转身时，玄兹也停下来了脚步，她表情阴晴不定，自语道：“我的耳朵可比你的灵多了……”
当燧人严于杂乱的树丛中，发现老庖头与供土书带领羭次部族众人的藏身之所时，又是接近黄昏时分了。不过好在燧人严一路上采食了些野果，补充了体力，身体的力量逐渐回复。
这里背靠漆水，安静且隐秘，旁人不易察觉，但少年却一眼认出这里。众人藏身之所，竟然离自己遇到巨猿之地不过数里，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原点，还真是造化弄人呀。
不待少年感叹，老庖头看见少年后，一脸喜出望外之色，快步迎了上来。
没成想，老者走到少年跟前，并未跟少年打招呼，他一把拉起少年的手，一个转身，对着羭次部族众人欢呼道：“这个少年就是燧人严，他斩杀巨猿，现又携手玄兹大人，酣战整夜，赶走异人。他，就是我们的英雄！”
老人话音刚落，羭次部众人就热切地迎了上来，他们围住少年，开心地将他举起，欢呼道：“英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