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燧木（下）
我们在深林中穿梭了很久，就在我们以为自己迷失方向时，我们看到了黑夜中的救星——一缕光。我们赶忙顺着光源跑去，好在路程并不远。不过，我们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了夜晚的凉爽消失殆尽，扑脸而来的反而像是赤日一般的热浪。每个人的心跳渐渐加快，恍惚间，我们以为自己到了太阳沉睡之所。
我穿过树丛的最后一棵树，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空地上。这片空地显得尤为突兀，周围都被树丛包围着，只有这里裸漏着大地的颜色。沙土被微风卷起，地上的沙尘飞舞着末入深林，惊不起任何的波澜。
空地的中央伫立着一棵树，这棵树不像山间的丹木、松柏、檀木等树木那般的笔直青葱。这棵树更像是佝偻的垂暮老人，树的主体弯弯曲曲，加之树杆黝黑，有些地方甚至镂空，只留得褶皱的树皮，映衬的这树更加的狰狞。这树不知是什么材质，主杆上多出穿孔，换做其他树木早就腐朽不堪了，而这树却仍能屹立不倒。这树的树枝像极了扭曲的树杆，盘旋扭曲的伸展向四方，树枝的走向既不向着太阳，也不像着水源。它们似乎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意愿肆意生长着，向着万物伸出他们的爪牙。整体看下来，这树与中曲部族尸体摆成的奇怪造型，几乎一摸一样。”
讲到这里，少女似乎光是回忆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着她所讲述的一切，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少女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燧人严能从玄兹的话语中听出她的害怕、无助与痛苦，曾经何时，小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地无助，最终只能选择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这些可怕的回忆至今还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扰得自己时常夜不能寐。
少年上前几步，轻轻拍抚着少女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那些可怕的回忆都过去了，它们伤不了分毫，你瞧，现在仍……”
少年安慰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他回头恰好看到月光下的古树，它怪异且狰狞。这不恰是少女口中描述的，她曾经见过的“枯树”么？
枯树与尸体树的画面交替在少年脑中出现，霎时间，月光不再是银灰色，转而变成了血红色，粘稠的鲜血从血月中倾泻而下，几乎要将少年淹没。
玄兹看向与自己一般，也在大口喘着粗气的少年。她感应得到，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仿佛可以跟自己身心一处，全心全意地体会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对少女来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与情感。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背负，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与她一起背负，这种感觉让她轻松不少。
少女一边反过来安慰燧人严，一边继续道：“故事还未讲完，后面才真正是我的梦魇。
接着说那奇诡的枯树，最神奇的还是树上的光景。所有人眼前的光和热都来自于那枯树的枝头，那交错伸展的枝头上，迸溅出耀眼的火花，星星点点的火花像是瀑布一样，从“怪树”的树梢倾泻而下。火花有如天上的繁星，一颗或许并不起眼，万星璀璨便能照亮漆黑的夜空。火花汇成的“银河”，像是垂柳的碧绦，沿着树梢倾泻而下。
光是惊叹这“火树”就够所有人呆上半刻。人们的瞳孔被这些璀璨的火花点亮，黑夜中的盛景不再模糊，转而变得清清楚楚。这幅“火树银花”的光景虽然壮丽，但隐约透露着与那光明不匹配的诡谲与狰狞。
随着我们越走跃进，
视线汇聚于“火树”之上，我们又发现了更为震撼的事情。打出这绚烂火花的不是旁物，正是此前袭击他们的“怪物”。无数的的怪物密密麻麻的藏身于火花光亮的背后，怪物们用尖爪摩擦着树干，每摩擦一下，尖尖的指尖就会滑出一道火痕，火痕边缘源源不断的溢出金灿灿的火花。怪物们不知疲倦的挠着，有的怪物的爪子甚至被火焰烧灼得焦黑，但仍是不知疲倦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我们生怕惊动了这些努力‘工作’的怪物，连忙俯下身子。随着身子下蹲，视线也从枯树上转移了开来。进而，我们发现了那璀璨的树下竟然有人！那些人全然不惧树上的怪物，纷纷跪在那里，手拉着手，摇头晃脑地跪在那里，仿佛在做着什么仪式。
这时，追在我们身后的怪物也跟了上来，树下的人群被惊动了，他们发现了我们，不由分说一箭就将我们中的一人的头颅击穿。
眼看这些人带着杀意冲了过来，我做了令我后悔不已的第二个决定：我命令大家先暂时不要反击，在亮明华胥国的身份后，或许能问出什么信息。
可对方反而在听闻我们华胥国的身份后更兴奋了。他们吵嚷着他们崦嵫部族决心投靠异族，再也不会听令于华胥，甚至是人族。中曲部族的鲜血已经献祭‘燧木’，现在正好用我们的血作为最好的养料，让燧木燃烧整个白雨季，这样他们就再也不愁生存的问题了。
最后，他们为护我周全，让我将消息传回华胥，有的人被崦嵫部族抓走，掏出了心脏，献祭给了燧木，有的人被怪物抓走，直接被怪物的利爪钉在燧木之上。那诡异的燧木仿佛能吸走所有的生命力，人们的心脏、鲜血才是它的养料。在大家都牺牲后，我死里逃生，-但我背后的光好像更亮了……”
玄兹终于讲完了这个故事，她有意将后面“最关键”、“最揪心”的部分简单化，且快速略过。但她掩盖不了那场逃亡之战的惨烈，也遮掩不了她经过这一切后的后悔，更无法隐藏牺牲之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少女就这样背负着所有人的意志活了下去，她把所有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仿佛只有这样，让自己处在煎熬之下，才能时刻提醒着自己肩上的使命与重担。
月光下，少女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张开手，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少年，偷偷拭去流于眼角的“汗珠”，努力地从回忆的漩涡中挣扎着爬出来……
月光中，漆水旁，一个婀娜的身影兀地从地下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翻涌不止的黑洞。
“东西你找到了？”女子柔声问道。
这时一个黑衣人影出现在女子对面，他没有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这石头在月光下放射出妖异的绿芒，衬得二人格外的诡秘。
女子一边抚摸着对面黑衣人的脸颊，一边甜腻腻地说道：“这东西能成功回收比什么都重要，这次你立了大功，让我再好好‘改造’你一番，以资奖励。”
黑衣人完成任务，正要离开，女子打量着这绿色的石头，自然自语道：“不过，奖励的前提是你能在今晚活下来。我跟人打了个赌，赌约的日期就在今晚，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哦。”说罢，女子妩媚一笑，凭空消失。空留那黑衣人，呆站在漆水边，表情阴晴不定，似在开心也、似在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