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门(下)
信徒的所作所为惊呆了众人。信徒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小矮人,也不在乎巨大的碰撞声引起的关注,他就是一遍遍地重复着碰撞,仿佛是在疯狂的求生,又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
其实,玄兹一番话根本就不足以激励信徒。信徒只是一直都缺少一个让自己站起来活着的理由,若是这个理由一直找不到的话,他可能刚才就已经被小矮人咬死,躺在地上,变成一具还在留着温热鲜血的冰凉尸体。
在信徒的印象中,自己好像一直都在羭次杻身边跪着苟活,哪怕是羭次杻自私地让他去死,他也不敢违抗。到最后,他只记得自己叫信徒,似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我叫羭次婴垣,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抛弃我!”信徒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不停地重重撞向木门。
门内,沉重的木门开始震颤起来,门上的沙砾被纷纷震落。羭次杻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安抚众人道:“大家别怕,这道木门足够结实,小小的异人族肯定无法破坏。”
门内,众人没有回应,仍是静悄悄的。
木门震颤频率越来越大,羭次杻不得不让自己的整个身子靠在门上,门外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一边惨叫,一边大喊着:“你们躲里面只能等死,外面异人太多了,门早晚要破掉,快些打开!交给玄兹大人,他会救下我们所有人!”
羭次杻个人的力量似乎不再足以抵住大门,粗壮的木棍也变得弯折。羭次杻也被门外的冲击震得一颤又一颤,他大喊道:“你们快来帮我堵着门,门若开了,异人族就进来了!大家的努力就白费了!”
门内,众人仍是没有回应,纷纷都低着头,静悄悄的……
木门眼看就要被冲破,羭次杻事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的脸憋得通红,哭喊着,用近乎嘶哑的嗓音扯喊道:“求求你们了!来个人啊!堵住门!没时……”
他话还没说完,木门被门外的人撞倒,羭次杻惨叫一声,进而重重地被压在了木门下面。
门外的人与门内的人终于见面了,不过,两边的人反而都没有说话,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是要指责还是要原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门内”的人低着头,仍是静悄悄的;“门外”的人看着黑暗中的同族,神色惨然……
这时,羭次婴垣挤到前面,两脚重重地踏在门板上,开口打破了宁静:“羭次杻逼迫同族,独自挡于‘门’前,分裂羭次部,其心可诛!
当务之急,我们要将这厚重的门板交于玄兹大人,羭次上下同族同心,定可克服万难,求得生路!”
话音刚落,黑暗中内门的人开始动了起来,他们纷纷走出甬道。二话不说帮着抬起木门。同时,他们还竭尽所能地驱散,宵旰攻击下漏网的小矮人。
这些人是在赎罪,还是仅求一份内心的安宁?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羭次婴垣知道,至少现在看起来,族人的心似乎又回到了一起。
木门被抬起,门下的羭次杻露出头来。他似乎还又气,不停在哼着疼。他的腿在木门倒塌时被压断,向外翻折,白骨都露了出来。
门板被抬走,羭次部众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一眼。似乎这危难之中,替大家“出头”的“临时族长”,还不如手中的门板有价值。
羭次杻仍在痛苦地呻吟,他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视线内,他抬起头,发现熟悉的面孔,羭次杻大叹自己终于得救了。
因为,眼前这人正是自己的信徒。
信徒一把拉起他。此时,羭次杻失去了双腿的巨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嗷嗷大叫了起来。但这并不影响羭次杻强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总之,他以为自己能活下来了……
可喜悦还未一秒,下一秒羭次杻就绝望了。
信徒一脸冷漠,轻轻一推,无情地将他送向了袭来的小矮人堆里。
羭次杻下坠着,他看到了信徒坚定而决绝的眼神,他看到信徒的嘴唇微动,似在说着什么,但死亡的恐惧将他彻底吞没,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羭次杻倒在了异人堆里,被小矮人残忍地分尸。而羭次婴垣眼神冷峻,嘴里还不停咕哝着:“我叫羭次婴垣,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抛弃我!”
羭次部众人一二一二地喊着号子,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要将这门板送向玄兹所站的高台。
众人互相扶持着,他们并在玄兹手中宵旰的帮助下,很少有人在过程中倒下。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身子骨看似纤薄的玄兹,要拿这个众人一起才能抬动的门板干什么。
尽管如此,羭次部众人还是专心地扛着他们手中的门板,门板将他们分隔开,又将他们重新凝聚在一起。此时,这门板就是众人的救命稻草,就是渡他们过河的舟船。只要紧紧地抓住,他们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玄兹眼看着木门越来越近,里外夹攻,她手中的宵旰飞舞的速度更快了,似乎在迅速清理着洞内残余的矮人。
宵旰急速地飞舞,由火蛇化作火龙,彻底点亮了洞中的世界,甚至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风自平地起,呼啸声压住了众人的号子声,也压住了玄兹的自言自语。
“阿旰,你说得对,这些人的死活与我们何干,这群自私的陌生人,他们哪怕是死到临头,他们还是斗争不休。只是啊……你阿姐我怎么就是死性难改呀!”
玄兹在等待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终于越来越近。她等待着拿到“门板”,打开门,只有这样才能追上她心中那个少女的脚步。
眼看就要成功了,玄兹这才释然一笑。她邃晓从逃避到接受,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她远不如“阿旰”勇敢……
时间回到,石壁破口刚刚倾倒之时,玄兹正一脸错愕的坐在那里。
少女眼前的场景与上一次太像了,她回想起了记忆中,那段让自己无比悲痛的片段,她无法面对那场景再次重演。
此时的玄兹好像感官弱化了许多,她只能感觉到自己鼻头酸酸地,似乎自己的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
她想捂住脑袋、捂住耳朵、捂住眼睛,仿佛只要是不听、不看,就可以不去胡思乱想。只有去掉了游思妄想,少女才能冷静地思考。
一时间,石壁的坍塌、入侵的小矮人、嚎叫的羭次部众人都与她无关。玄兹只想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感受着武器宵旰的冰凉触感,独自在回忆的风暴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