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眼睛男.3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为给领导，客户买单。我是个钱匣子。我有权。权力就是掌管和运作金钱的能力。知道吗？”“眼镜男”谨慎说道。

“哦，你就是人们常说的所谓‘三陪’。陪吃，陪喝，陪玩。”海燕笑着说道。

“差不多吧，话虽然有点儿难听。但我掌控着领导在外面的吃喝拉撒睡，所有的费用开支。”“眼镜男”说道。

“掌控？你是领导掌控的账房先生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他的一言一行，诡秘行踪，风流韵事，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镜男”诡秘道。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海燕不解。

“给你说啊，……他睡小姐，包二奶的花费都是经我手报销，他……我为什么要给说这些呢？”“眼镜男”，戛然而止。

“不要紧的。比你位位儿大的人说的**我都听说过，穿上衣服出了这个门谁还认识谁啊。他们也就是在我这儿，自己发泄一下，并没有谁真要怎么怎么谁的意思。我知道的。如今是个人都在喊，这个世界竞争太厉害了，压力大。累。发个牢骚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海燕真诚地说道。

“是啊。有意思。你还真有见地。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瞎聊，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当真啊。”“眼镜男”尴尬说道。

“没关系，我懂。一个好的按摩师也是一个乖巧忠诚的听众。听到的看到的，出了这个小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海燕认真地说。

“谢谢。你还懂与人相处之道，与人为善。你常读书吗？”“眼镜男”和蔼可亲。

“读。科普，哲学，文学，名人传记我都读。读书对于我这个来城里谋生的村姑来说，获益匪浅。现实生活里的挫折或迷惑，我都能从书中自觉省悟。我们老师说过，大学能上更好。但人的一生书是一定要读的。而且尽可能地博览群书。如今，大学我也不想上了。以前，是想读大学作为跳板脱离农村，做个城里人。现在我不照样生活在大都市吗？

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成材的料。通过这些年打工的经历看，干得好，没有人际关系你行也是不行。人脉，为人处世之道才是被人认可的首要之道。我举目无亲，为人直白。何苦逼自己与人你争我夺，耗自己呢？

我只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家。丈夫孩子和自己的房子。如今我能挣钱，再拼几年，实在不行就卷钱走人，回我们那儿的小城市安家也一样。”

“你很现实。很实在。说真的我还是真有点儿喜欢你。你聪明，漂亮，是男人都会动心的。只是我不一样，不喜欢来这样的场所。我是迫于应付客户，领导，不得已来这儿的。……对于你，我不你让动，也没有别的意思。故请你谅解。”看得出“眼镜男”是诚恳的。

“谢谢。没关系。”海燕有点儿另眼看他了。

“看得出你是一个心思缜密，很认真的男人。”

“过奖。”

“我曾服务于一个类似于领导的客人。他说他来这里就是想把公司做强做大。他说他花销得多他就能给公司拉的生意多，公司职工薪水福利待遇就多，职工就能为公司创造效益多。他陪的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说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眼镜男”说道。

“我问他，来这里就没有自己的业余爱好？假公济私？他说古人云：千里做官为的吃穿；有人是为理想而吃饭，有人是拿理想当饭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人生为己是必须的。大哥，是吗？”

“差不多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图名利，谋官职，为钱财。”“眼镜男”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那你呢？”

“我也是人。钱是越多越好。官是越大越好。在人生的路上我要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地把自己做大做强。鹤立鸡群，出人头地。这个社会的信仰，你弱他欺你捉弄你，笑话你，你强他嫉妒你，也想给你使绊，但他还得巴结你，高看你。”

“你野心勃勃。世事洞明，目标明确。你是很有希望的，你把领导照顾的那么好。”

“我不得不野心勃勃。不野心勃勃我就上不了高中，考不上名牌大学。不野心勃勃就得做人下人。一辈子呆在穷山沟。他许诺过。让我跟着他好好干，好好学，他退休前一定提拔我到正处级。说老实话他官场那一套我都懂。要是让我当老总照样行，我还要比他干得好。他好色，他太贪。我心里鄙视他。”“眼镜男”压低嗓音。

“是吗？你相信他。”

“我只能相信他。我资历还浅，年龄还轻，还需要等待，还需要忍耐；官场上混需要跟人的，要背靠大树；我还得依着他，贡着他，哄着他，鞍前马后跟他跑。我是从山区考上大学，一步一步在这大都市混到今天；我努力殷勤，心眼儿灵活，深得领导喜欢。及就是他家里的大小跑腿事，甚至他女儿生小孩住院都是我跑前跑后。”“眼镜男”忧郁。感慨。

“大哥，看得出你城府很深，你要淡定。什么掌控，行踪，莫非你预谋要挟他啊。”相似的出身令海燕同情心，油然而生。

“有时一霎，我会有要挟他的念头。他吃喝玩乐花公司的每一笔款，时间地点和什么人我都有记录。你知道吗？多少年了我容易吗？我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左右逢源，没有自我，没有自尊。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我知道，周围的眼光大多是巴不得我一脚踏空，摔个半死。……我怕。怕他仕途闪失，怕他利用完了我一拍屁股走人，怕他到年龄退休不管我了。……时时想起，寝食难安。”“眼镜男”情不自禁，吐出肺腑之言。他感觉和海燕一说一和挺投机。

“大哥。你活得太累。你未免心机太重。你可不要走火入魔。仕途并非是事业，幸福人生的一切。人生幸福的框架或许定格的小些，幸福值会成倍地放大。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损着别人的牙眼，踩着别人的肩膀，踏着别人的身体，去谋自己的福利，这伤天害理的事绝对不能干；更别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做人不能太阴险了得给自己留条后路，鱼死网破不可取，要自重。”海燕像背课文似同样情不自禁，吐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我为他做得够多了。为他也失去的太多了。当然我也是在为自己。但是我容不得别人玩弄，欺骗，利用我的自尊与事业心；倘若如此，我发誓会报复他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会让他为自己的阴险狡诈，贪得无厌付出代价的。有时他的言语行为，我真的认为他不过是在敷衍，利用我。”“眼镜男”悲愤决绝。令海燕不寒而凛。看他文文弱弱的身子却内涵如此可怕的戾气。

“报复他就是把自己置身于自己所厌恶痛恨的角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实上有些事件一旦发生，很可能会事与愿违，不是当事者所能把控的。挖出萝卜带出泥，倘若，你也深陷其中落个替罪羊，有个闪失，你的父母家人将苦不堪言。他们含辛茹苦，望子成龙，你却以极端的自私回报他们，岂不残忍！”海燕极力否定他。

……

“眼镜男”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在这人们唾弃的所谓“污泥浊水”之地，与她素昧平生，却能如此肝胆侠义，直白提醒，劝说自己。而且是冠冕堂皇，一套一套的理论。

“眼镜男”自认为自己是一匹潜伏的“黑马”；同时也认为自己是一只潜伏的“中山狼”；他常常告诫自己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多年来他谨言慎行，忍耐再忍耐，苦心积虑，构筑自己的仕途步步阶梯；他相信有朝一日，他会扬眉吐气，飞黄腾达。

然而，心绪不宁的他，曾不止一次深夜里被同一种梦境惊吓醒：他是杀人犯。惶惶不可终日，如同丧家之犬……惊恐，冷汗之余，他扪心自问，这一切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他频繁挣扎于良心扭曲，人格变态，龌龊的淤泥潭中。

心灵深处埋藏的苦苦自我，他从未坦露与任何人，即使他的妻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能如此与她推心置腹，贸然道出曾经深藏未露的“预谋”。

他不知道，多年苦心经营自己的对与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强大还是懦弱。

在慷慨激昂的海燕面前，清高和自傲，顷刻间跌的稀里哗啦，粉碎。他倍感自己在这人世间渺小如蚁，卑若草芥，活的无奈。

悲哀未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异样而生。并瞬间漫延，改变了他心灵的处境。

“姑娘，我似乎给你说的太多了吧？谢谢你！我原本以为这种场合都是些‘垃圾人’……”“眼镜男”有点儿动情。

“没关系。你是‘垃圾人’吗？”海燕截断他的话。

“当然不是。”他一口否定。

“我是‘垃圾人’吗？”

“当然也不是。”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海燕淡淡地说道。

“瑕不掩玉。……我可以亲亲你吗？”“眼镜男”如释重负。怯怯生生，渴望。

“……可以啊。”海燕耸了下肩，挺直身子，高贵地，侧过左脸颊。

他探起身，拥抱住海燕，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许久。似在默默地静心自省，或又似在静静地享受她柔嫩的肌肤，和诱人的青春气息。

突然，他的嘴滑过她的脸颊，一下子贴住她的唇。紧紧地贴着，以不容反抗的意志慢慢地压倒，压迫着她。

“你还真坏。”海燕没有抵触，亦没有迎合。只是轻轻地抚摸他发热的脊背，借以女人的温柔，母性的慈爱，试图平复他内心畸形的**与极端倾向。

亦许是被空虚，意冷，无奈，怯弱，挤撑着；

亦许是他恍惚明白，自己生来原本一无所有，无所掌控；

唯有与生俱来原始性的冲动，是自己的本能。主动。

亦不需要向他人乞求施舍，亦不需要向环境拼搏抗争。

他了无负担，完完全全，本本源源，雄性强势；

他狂躁，拼命抱紧她。

海燕挣扎着，翻身坐起。……

那天以后，海燕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最初的一段时间海燕还不断在想：“眼镜男”的情绪怎么样了？他的处境怎么样了？

在很长的日子里，海燕潜意识关注着报纸，网络，新闻轶事；怕会有类似的他以极端的事件出现。

然而他始终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任何信息。

“但愿他平安。祝福他。或许他如愿以偿，美梦成真，官居正处，大展宏图；亦或许他屁股后面也有一个跟班付账，此时，他正在陪着客户，或者比他大的领导，在更高级的场所及时行乐呢。”海燕若有所思。

“平安就好。我希望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人的一生所谓事业理想都是抽象的。一如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穿得暖，吃的饱，与相爱的人乐享生活，平安自在，就行了。想那么多没有用。‘眼镜男’活的太小气，憋屈。他总想给自己裹一层荣耀，傲人的外衣，来掩饰自己内心无底深渊似的懦弱，空虚。你说呢？……不过也难怪他，人各有志？”海燕看着相敏璋说道。

“是的。人，世界本是多元的。不过出身阶层的烙印在他心灵上太深重了，加之他特有的个性：自卑，诡异，狭隘，偏执；扭曲了人生之于世的传统价值观。”

“‘眼镜男’可是寒门贵子。穷山沟里出来个名牌大学生，他是可真不容易。……寒门真的出贵子吗？”海燕感叹道。

“‘眼镜男’乍看似寒门贵子。却更似畸形儿。将自己的灵魂禁锢在原始的山沟里，游离廻转，夜郎自大。他满身盔甲，活得太沉重。其实，所谓的寒门出贵子乃是一种偏激，愚昧说教而已。它误人心智深重。寒门与贵子，豪门与不肖子，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反而，贫穷就意味着享受的教育资源就差或少。相应的受教育的对象品质较差的概率就增大。而富有就意味着享受的教育资源就好或多。相应的受教育的对象品质好的概率就增大。广而言之，豪门更易于出贵子。富裕的社会更易于造就完美的人品。反之，正可谓人穷志短。”

“人穷志短？‘眼镜男’可想要做人上人的啊？”海燕认真地说道。

“穷则思变。怎么变？变成什么样子的人？‘眼镜男’活的贵与贱，情志长与短，与他成长环境潜移默化的熏陶，互为因果。是他成长的必然。他从小立志，努力，类似要挣脱什么；斗啊争啊，长大要做个什么。他把教育，或者高等教育简单地认知为，模式造人，制造机器，教人摇身一变，即可成为生产金钱，出人头地的功利产品。他执着一念，随波逐流，在改变自己的同时，亦将自己沦为这个世间，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工具。时至今日，他认为自己已在成功的道路上。殊不知，南辕北辙，那绝非是教育的良知。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某种意义上讲知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裤脚上山沟沟里的沙砾，土渣，不是踏入城市就能一下子抖掉的。十年可以给人生存的技能和知识，或许能获取一纸身份证书。至善的心智却是需要几代人的沉淀，洗礼，建树。

教育乃是敞开天下之门户，沐天降之甘露，和风细雨，化自然之灵气，润生智者和绅士。”

“是啊，农民工生活在城市不一定就是城市人。根基太浅。缺乏文化底蕴。‘眼镜男’的小气样，依我看他就是天生的。人常说，三岁看老。他打小就生成的那样。说不定，他爹他娘，他爷他奶，有一个就是他那样小气。城市人也一样，也有他那样的。与教育没有多大关系。是遗传。

无论是什么教育，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健康平安过好日子。才是活人的本分。我曾经居住的一个房主，祖上四世中医。他给我说过：人活着就是活人，活好人就好了。他这一辈子就是医承祖训，治病救人。给人治病他有饭吃。救人行善事活好人。”海燕自信地说。

“一技在手，活命养身。平平淡淡，做个好人。人活一辈子就该这么简单。”相敏璋赞叹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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