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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许长恒没料到,安子睿随口的一句话,竟让她得知了一些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一段风月,而且还是与吴映雪有关的。

原来在两年前,吴映雪便与皂班的一个衙役情投意合了。

皂班衙役算是柳县令的随行护卫,也负责开道、升堂站班及在公堂上执行刑苔,故而经常有机会出入内院,时日一久,吴映雪便与一个名唤唐壬奇的皂班衙役熟识了,并对彼此暗生了情愫。那一年的七夕节,有人看见吴映雪送给了唐壬奇一方帕子,而唐壬奇也送了她一支簪子做回礼,他们的事情才传了出去。

不过,因着刘厨娘与吴花匠一向开明,而唐壬奇自小父母双亡,故而他们并未对外避讳两人的关系,甚至在一年多前,衙门还传出他们将要定亲的消息。

可没想到,就在那时,南和县发生了一件命案,一天夜里,城东的一个院子起了大火,独居于此的一位老人葬身火海,等大火被扑灭时已经被烧得只剩骨灰了。

“其实,那件案子并不复杂,死者是云家大房的一个郎中,他白日里在云府当值,夜里便会回去,而在他死后,我们在那片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废墟里找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门牌,是云家护院所用的。”安子睿边回想着,边缓缓道,“我记得,我家公子最后将凶手锁定在了云家的那个七哥陆寒身上,而且陆寒也的确在白日里与那位郎中起过什么冲突,本来也算证据确凿,既有人证也有物证,但没想到,只一夕之间,人证翻了供,物证也莫名其妙地从物证房消失了,而陆寒自然不愿承认他杀过人,所以那件案子便成了悬案。”

她疑惑地问:“可是,这件案子与吴姑娘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物证丢失之前,只有唐壬奇一人进过仵作房的物证处,”安子睿解释道,“虽然他否认自己去过仵作房偷走了物证,衙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认定物证就是他偷的,但为防他是云家安插在衙门的眼线,柳县令还是决定将他请出了衙门。”

“可即便他做不了衙役,也大可以另谋生路,为何吴姑娘会与他断绝关系?”她更是不解,“照理说,吴姑娘不似那种会不愿与心上人共患难的人。”

“若他只是被赶出了县衙,吴姑娘自然不可能与他断了姻缘,”安子睿摇头惋惜道,“因为在他被赶出衙门后没几日,就去云家做了护院,如今正在陆寒的手下做事,还成了云家二爷的一个心腹。”

原来如此。

若唐壬奇当真刚离开衙门就去了云家,无疑在佐证他便是云家安插在衙门的眼线,而她认识的吴映雪,定然不愿与不忠不义的宵小之辈有任何牵连。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在吴映雪给她英雄救美的机会的那日,她急匆匆赶到永和门时,在看见那个乞丐非礼吴映雪的同时,还瞥见一个男子从不远处飞奔而来,当时她以为他是因路见不平故而来相助他们的,可没想到在她动手时,那人反而停了脚步。

更奇怪的是,那人虽然到最后都未曾露面,但却一直隐在角落里静静地站着,只是被她无意间瞥见了,不过,当时她和吴映雪及苏词都各有损伤,故而她虽觉得那人有些蹊跷,却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说不定那人便是唐壬奇。

他见到吴映雪受辱,原本想要出手救她,却见自己先动了手并见那乞丐落于下风,便停了下来。后来,虽然他不敢出现在吴映雪面前,但却还是极为关心她,是以便躲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中默默地看着她。

若那人当真是唐壬奇,那他很可能对吴映雪还有情意,只是知道她不可能会原谅自己,故而不敢靠前。

她很懊恼自己竟不知吴映雪还藏着这么一段伤心回忆,有些纳罕地问安子睿道:“为何我从未听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

“一件凶杀案的物证莫名其妙地丢了,不仅不知是被何人盗走的,而且还因此将一桩本可真相大白的案子变成了死案,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整个衙门都要遭殃,有谁敢提?莫说吴姑娘的这段风月,哪怕是唐壬奇这个名字,在衙门里都是一个忌讳。”安子睿叹了一声,道,“更何况,还有一个更为要紧的原因。”

以为他要说一件对吴映雪来说极其重要的事,她提了心,问:“什么原因?”

安子睿问她:“衙门对面的何姐包子铺,你肯定光顾过吧?那铺子是何姐开的,何姐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吗?”

她自然听说过:“她是刘厨娘的死对头,江郎中的意中人,也是南和县最会做包子的厨娘。不过,我听说她用卖包子的钱开了不少的浴堂,不仅在咱们南和县,就连整个寺明州都有浴堂在她的名下。”

安子睿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没错,她的确是刘厨娘的死对头,但她最疼惜的人却是刘厨娘的女儿吴姑娘,她曾经放过话,若是被她知道谁再敢在背后嚼有关吴姑娘与唐壬奇的舌根,便一辈子都甭想去买她的包子,也甭想再去她名下的浴堂了,敢问这整个县衙,谁能离开何姐包子铺的包子过一辈子?更何况,做何姐的敌人便是与江郎中为敌,在衙门做事的有谁敢得罪郎中?怕是不要命了。”

没想到他要说的要紧的事情竟是这个,她不由无言以对。

“对了,若是你对那个案子也有兴趣,可以翻一翻宋姑娘的手札。”在离开前,安子睿提醒她道,“那是她来到县衙后碰到的第一个案子,她定然也记了下来。”

因着对吴映雪的关心,她的确对那件案子很感兴趣,可安子睿这次却是失算了,因为她翻遍了宋汐的所有手札,却并未找到与那一桩死案有关的任何记录。

想来,可能是因为那是她的第一件案子,她还未曾有记录的习惯。

虽然想看的东西并没有找到,但时间却还是飞逝而过了。

转眼便到了暮晚,安子睿来送饭时,本是要将宋汐手札带走的,但他并没有伸手朝她要,而是颇有深意地对她道:“我家公子说了,让你将东西直接送到他书房去。”

她愣了一下,心存一丝侥幸地问他:“安捕头在书房?”

“不然呢?若我家公子不在书房,怎会让你送过去。”安子睿纳闷地道,“你这人脑子明明灵光得很,怎么一听到公子就犯糊涂,好生奇怪,若是你当真打算做捕快,这个样子如何能推理断案?”

她深以为然,觉得安子睿的话甚为有理,若是自己做了捕快,那便会日日在安川的手下做事,断然糊涂不得。

可虽然道理她都懂,但脚刚踏出书房,她便知道自己紧张得不得了。

毕竟心虚,怎能不怕。

书房的门开着,已经燃了蜡烛,安川坐在书案后面,正低头看什么书。

她正要抬手叩门,已听他头也不抬地道:“进来吧。”

低着头把自己挪进了书房,她恭敬道:“安捕头,宋姑娘的东西属下送来了。”

安川依然没有抬头,平静道:“拿来。”

她低头走到了桌案前,将手札规规矩矩地放在了桌案的上,然后又向后退着,往门口挪去,打算悄无声息地走人。

但在她离门口还有不远距离的时候,安川又开口了,还是没有看她:“等着。”

她只能停了下来,乖巧地候在了一旁。

等安川终于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他看了她一眼,算是夸奖般道:“还算有点耐性。”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有耐性,而是没胆子。

若是胆子够大,她早就因为不想等而跑掉了。

但人活着,一天到晚至少要有十二个时辰要向生活低头,她恭恭敬敬地问:“不知安捕头有何吩咐?”

烛光下,安川神色淡然,平静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借一借你的脑袋用。”

借自己的脑袋?!

她的心里蓦地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杀人灭口了吗?

正在她在心里盘算是否要立刻逃跑时,安川已经站起身来绕过了桌案:“怎么,是不是以为我要将你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了?”

他虽是这么问,但显然是否认了她刚才的想法。

她稍稍放了心,老老实实地认怂:“属下的确害怕。”

“在当朝,杀人可没有那么容易,不是因为人不好杀,而是杀了之后麻烦太多,若是伏法,即便不必以命抵命,也定然躲不过牢狱之灾,哪怕是南和县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云家,都不敢轻易草菅人命,我只是县衙一个小小的捕头,哪有这个胆子。”站在桌案前的安川一边翻着她刚才放在桌案上的宋汐手札,一边平静道,“自上次受伤后,我便不愿思虑过甚,但捕班的衙役也就那么几个人,除了子睿外,爱动脑子的几乎没有,而你的脑子比他们的更灵光些,我是想,把你的脑袋连同你这个人借到捕班来,你觉得如何?”

听到一半时,她便明白了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欢喜了,等他说完,便欣喜抬头,对着他的背影忙不迭地点头:“属下自然愿意,多谢……”

“先不必忙着道谢,但在此之前,我还要再试一试你的脑子究竟管不管用,毕竟是要花银子的,可亏不得。”说着,他将宋汐的一本手札递给了她,道,“算是考验,解决这个案子,你便是捕班的人了,否则还要回到你的壮班去。”

她伸手接了过去,只见他翻开的那一页上记录着一个案子,破案线索应该在下一页。

这本手札她还未看过,因为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邻里乡间的寻常纠纷,并非重案要案,故而被她垫在了最后,而且也没有时间去翻阅了。

没想到他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待了没多久,竟连她没有翻看这本手札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虽与他见面不过寥寥几面,但这个男人每次都能让她有缘由地心里一紧。

见她有些失神,安川平静地提醒道:“机会只有一次,想好再说话。”

她立刻收了神,聚精会神地将心思都放在了手札中的那个案子里,读完后又是一怔。

他是认真的吗?这也能算是考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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