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56神医

这一日，药师如往常一般，去碧波林中看顾沉碧的胎。

沉碧懒懒地靠在榻上，斜着眼睛打量着正把三只纤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装模作样的药师，然后轻轻地“咦”了一声。

沉碧这一声“咦”，惊得药师赶紧缩回了手，一迭声地问沉碧“怎么了。”

沉碧弯起唇角，“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不起来，药师是什么时候到山庄来的？”

“我是小人物，仙子自然不记得，”药师舒了一口气，神叨叨地凑近了沉碧，压低了声音道，“我是被你们的杀手掳上山的，因为我不小心目睹了你们的杀手杀人。”

药师不待沉碧说话，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一边收拾药箱中的东西，一边说道，“本来是要杀我灭口的，幸亏我狗腿又机灵，为你们的杀手治了伤。你们庄主见我有利用价值，就留我一条命，在庄子里当药师。”

原来如此。

沉碧垂眸理着衣袖，状若无意道，“那你到山庄之前是哪家的小姐，到了山庄以后，父母定然挂念的很吧。”

“哎，谁说不是呢？”药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世虽不通显，但也是家资颇丰，温饱不愁……”

然后，药师突然福至心灵，猛地掩住口，“你……你……你怎么知道？”

沉碧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方才你为我诊脉时，我就在想，哪家男孩子能生出这般的细皮嫩肉。”

药师又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有意欺瞒，是你们庄主说，你们山庄是龙潭虎穴，我一个姑娘家，武功又低微，在庄中行走，无人护佑，诸多危险。不如扮成男儿少些麻烦。”

沉碧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迟滞，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庄主他本性良善，却不想对女孩子如此细致贴心。”

药师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揣在怀中的鞋子，心中想着若是趁此时拿出，即使言明是轩辕齐所送，沉碧会否也能侥幸笑纳。

她将鞋子摸出，俯身放在沉碧的脚边，想了想，依旧没敢供出庄主来，只讷讷道，“仙子，孕中最怕受寒，我给你备了双鞋子，你记得穿。”

沉碧垂眸略扫了一眼，正要说话，却一眼瞟见药师的拇指上带着一枚上好的玉扳指，扳指上卧了一只玉兔，娇憨喜人。沉碧转而笑道，“你费心了，苏姐姐前两日也送了一双过来，与你说的是同样的话。”

药师不敢多言，正要和沉碧告辞。却听沉碧喃喃道，“往日在金陵时，我见你与傅青竹交往甚密。翠缕阁被寒杏林剿灭之后，傅青竹不知下落。他一向不惯庄中的管束，你可知他是不是借机滑脚了？”

药师极不自然地动了动唇角，连忙道，“我只在随庄主去金陵之时，与傅先生有过几面之缘，哪里会知道他的神踪？仙子说笑了。”

沉碧闻言只垂头略笑了笑，“这些日子，劳你往来奔波，受累了。”

药师把药箱背在身上，笑道，“庄主答应我了，待你与苏姑娘平安生产，就放我回家。”

沉碧见药师说到“回家”时，满脸娇俏神往，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有家可回，真好。”

待药师推门而出，沉碧静默了半晌，然后站起身来拿起药师放在脚踏上的鞋子，脸上的笑意渐凉，她拎起鞋子，走至窗边，正要扔出去。离手之前，却有一阵踯躅，她徘徊了片刻，将鞋子扔入柜中，不再理会。

转眼七月已过，沉碧浑身越发懒怠。成日里躺在床上无所事是。每每看到自己越发浑圆的肚子，沉碧就会生出一种忍辱负重的羞愤。

有时候沉碧会想，若是这个时候，有不速之客闯入碧波林，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去料理，传扬出去，怕是林子外擅入者死的招牌更是摆设了。

每想到这一层，沉碧的心情便会无端舒畅几瞬，然后便又生出一种苦中作乐的悲凉来。

这一日，沉碧照旧躺在床上打盹，正在半蒙半寐之间，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沉碧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听见药师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仙子，快开门，昕婆婆不行了。”

沉碧心头一惊，连忙翻身下床，将门打开。

药师一个踉跄，差点撞在沉碧身上，被沉碧一把扶住，问道，“怎么了？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药师喘了几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今日我去看苏姑娘的胎，突然有人传报，说昕婆婆晕倒了，我去摸了摸脉，发现婆婆已是沉疴日久，回天乏术了……”

药师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闪，再看时，只见沉碧已闪出数丈之远，唬得药师连忙追上，一迭声地喊道，“仙子，你慢一些，等等我。”

沉碧一路掠至山庄门口，略喘了一口气，便没头没脑地向河洛小院奔去。没奔出几步，只见迎面有一人急急行来，看看便要与沉碧撞个满怀。

那人连忙一个旋身避开，转手扶住沉碧的胳膊，低声道，“你要去河洛小院？我与你一起，你不要急。”

是轩辕齐。

沉碧此时心急如焚，自然无心理会轩辕齐去河洛小院做什么。借着轩辕齐掌心传来的内力，提了一口真气，向河洛小院掠去。

河洛小院此时院门大开，院中空无一人。轩辕齐扶住沉碧，径直向昕婆婆所住的厢房行去。

推开厢房的门，只见昕婆婆高卧榻上，神色安详，看到沉碧时，颤微微地伸出手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沉碧连忙上前，握住昕婆婆的手，哽咽道，“婆婆，你这是怎么了？”

昕婆婆笑道，“天命到了，强求不得，你不用太难过。”

“婆婆长命百岁，药师随后就到，你不担心啊。”

昕婆婆费力地抬起手来，沉碧连忙凑上脸去，让婆婆轻抚上她的脸颊。

“你这孩子……别人对你一分好，你便恨不得百倍偿还，我对你不过是尽了些本分，哪里需要你以命相报？”昕婆婆略喘了一口气，续道，“如今我走了，这山庄中你再没有什么牵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哪儿也不想去，”沉碧哽咽道，“我从小在静湖山庄长大，哪儿也去不了，婆婆，别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等你肚子里的孩子落地了，就不是孤苦伶仃了，”昕婆婆的脸上露出了详和的笑意，喃喃道，“阿碧啊……你不用瞒我，我……我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想找的人……你去吧……”

昕婆婆的声音愈渐微弱，最后抚在沉碧脸颊上的手，蓦地垂落，沉碧连喊了几声“婆婆”，也再不见回应，她颤抖着手，去探昕婆婆的鼻下，那里再无生气出入，不觉泪流满脸。

药师跟在沉碧身后一路小跑来到河洛小院，刚好赶上昕婆婆撒手西去。一时愣在当场。

轩辕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见沉碧哭倒在榻边，身形也未动半分。他冷眼旁观了片刻，转向随侍一侧的小丫头道，“苏姑娘现在何处？”

“苏姑娘听说婆婆回天乏术，一时气急攻心，也晕了过去，扶到卧房后，方才醒转，此时身子尚虚，本要过来，我们怕有好歹，暂且拦住了。现在仍在卧房躺着。”

轩辕齐点了点头，对药师道，“药师，跟我一起去看看。”

药师有点懵，“那个……把仙子一个人丢在这儿……不太好吧。”

轩辕齐冷笑一声，“她一向心肠冷硬，这点打击，对她来说，着实不算什么。”

药师不敢违逆，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轩辕齐，出了房门。刚出房门，就见两个暗卫从屋顶翩然而落，跪伏在轩辕齐的面前。轩辕齐负手道，“看着她，有什么动作，立时来报我。”

两名暗卫得令，依旧潜入暗处。轩辕齐盯着两名暗卫的身影，直到两人消失在暗处时，才带着药师，径直上了二楼。

轩辕齐站在苏婷仪的卧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小丫头过来开门。

轩辕齐跨入房中，苏婷仪见了连忙从榻上欠起身来，一迭声地问道，“婆婆现在怎么样？沉碧她来了吗？”

轩辕齐走至近前，扶住苏婷仪的手臂，让她依旧靠在身后的迎枕上，低声道，“昕婆婆寿终正寝，走得很安祥，你不必自责，沉碧在料理后事，你安心养胎便可。”

苏婷仪闻言，顿时泪流满面，喃喃道，“怎么办，沉碧把婆婆托付给我的，我怎么向沉碧交代……”

轩辕齐见苏婷仪神色恍惚，正要出言安慰，却见苏婷仪突然脸色苍白，她捂住腹部，低低地呼痛，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来。

轩辕齐顿时慌了神，连忙唤药师过来查看。

药师上前捏住苏婷仪的脉门一探，不觉大惊失色，连忙喊丫头过来帮忙，扶住苏婷仪平躺在榻上。

药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飞快地插入苏婷仪周身的几处要穴，双手轮流在银针上拈转探拨，闭目感觉银针之下的气机流转。

半晌之后，苏婷仪的呼痛声渐渐平复，人已昏昏睡去。

药师舒了一口气，将银针收回药囊中，慢吞吞地行至轩辕齐的面前，“苏姑娘的胎本近足月，经过这一次惊吓，可能这两日就要临盆。”

见轩辕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药师斟酌着开口又道，“那个……自从服下九叶灵芝草之后，苏姑娘的胎一向很稳健，可是这次我看苏姑娘的脉象，有些奇怪……”

轩辕齐蹙了蹙眉，“哪里奇怪？”

药师摇着头，“我说不好，看着倒像是中毒……或者庄主再请一位名医过来看看？”

轩辕齐的神色越发不耐，“那药师是打算在山庄中终老一生了吗？”

药师一闻此言，立时便有些急眼，连声喊道，“庄主，这不是还没临盆吗？你不能这么红口白牙地诅咒我。”

药师想了想，又道，“眼下这情形，我实在没有把握……庄主，我听闻琴川虞山脚下，有位现成的神医，不若请来为苏姑娘瞧瞧？”

“虞山脚下的神医？”轩辕齐略有些沉吟。

药师连忙接口道，“就是之前给仙子堕胎药的那位，那药方配得真是妙极。”

轩辕齐有些恍然，“哦，我倒是听宁如玥说起过，那位神医神出鬼没，只在每月初五和十五两日为人看诊。”他扬了扬眉又道，“药师觉得婷仪可等得？”

药师摸了摸头，笑道，“那个……之前我看那药方极妙，心中便生了结交之意，在琴川四处打听，才知那神医平日里住在虞山山颠的云轩山庄。庄主派人备了重金，去请便是。”

轩辕齐扭头看了苏婷仪一眼，只见她熟睡之中，依然眉头紧锁，看起来甚是痛楚。

轩辕齐吩咐手下，“让沉碧过来。”顿了顿又道，“把宁如玥也一起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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