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常琐事

像是知道“祥云”异象要来，所以提前沐浴更衣一样，小镇这日下了一整晚的大雨，噼啪作响，引得李修阁夜半起身，坐在院中连修七十二遍《食雨诀》。

采竹倒没在一起修炼。据她所说，衣食住行皆是“行路”，人间万事各有“进退”，顺心即可。

顺心即可，几乎算是这片大陆对道法最高的评价了。容叔曾讲过，世上绝不存在“上四品”的道法，只能靠“悟”或是“契机”，让自身所学道法更加契合“上四品”。

可采竹的“契机”像是无处不在，《行路诀》早已圆满的不像话；李修阁却还是只能不断修行《食雨诀》，感受雨中蕴藏的道理。

“怎么就没有上四品的功法呢？”李修阁收起道法，浅浅一叹。

直到清早，鸡鸣三声后，采竹才从屋里打着哈欠走出来，顺便把一块大红色毛巾盖在浑身湿透的李修阁的脑袋上，边擦边问：

“二郎，除了这身，你可就只剩一套成亲的衣服了，要不今日去镇上看看，买几匹布料？”

李修阁也不用多想，一语戳破采竹的心思：“还想吃‘老云来’的三味炖鱼？”

“想。”采竹诚实答道。

三味炖鱼，镇子中心“观云楼”下“老云来”酒馆的招牌菜，不提价钱，光是要用到的辅助食材就是李修阁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主食是一条半人高的大肥鱼，宰杀之前，“老云来”的掌柜还特地让人抱过来给客人瞧瞧。

龇牙咧嘴，活蹦乱跳，抱它来的小厨子被它抽了好几尾巴。年轻人哪能受这个气？当即大怒，就要和肥鱼搏斗，还好被李修阁劝了下来。

待采竹给李修阁擦拭完雨水，李修阁又开始给采竹打理头发。宋婶家准备的一应用品都是不错的，但相比第九境修行者的头发硬度，木梳就显得太脆弱，轻而易举就能被划断。所以李修阁直接凝水成梳，打理出来的头发又水润又顺滑。

咚咚。大门敲了两下，似乎有人放下什么东西就走了。

“早餐来了。”“我去拿！”

快还是采竹快，也不见她用《进退念》，手中就已经多了两袋纸包和一大壶豆浆，另外还有包子铺蔡老板说好多送的一壶蛋花粥。

“奇了。”李修阁盯着水壶出神，“这水壶上，我的气息竟然还在？”

这是昨日李修阁去镇上时，顺路给包子铺送过去的两个水壶。因为人家老板没提，李修阁也就没在水壶上写上名字地址。但今天一早，豆浆和蛋花粥还是装在水壶里准确地送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水壶上确实是自己的气息，而且半点没消散。

“包子店里有修行者？”采竹打开水壶看看，确定豆浆没有问题，才吨吨吨地趁热喝下去。

“也许。”李修阁也不确定。

小夫妻两人开始分早餐。采竹喜欢甜食，但不喜欢肉包的油腻，于是就拿走了一整壶甜豆浆和四个大菜包；李修阁则受累，吃下四个肉包和一壶蛋花汤。

皮薄馅大，汁多味鲜，这回李修阁留了个心眼，细嚼慢咽，还真给他发现了点端倪。

“有点意思。”李修阁模仿容叔的口气，故作老成，“居然是用内力锤烂的肉馅儿。”

“嗝。”采竹连忙捂嘴，紧接着说：“菜也一样！”

小夫妻对视一笑。

吃完早饭，李修阁开始修行心法《小渔歌》。这门心法他迟迟不得入门，以至于对识海的运用还停留在相当浅的层面：除了唤出大猫修竹出来当垫背，

就只能简单地探查四周，覆盖整个云来镇都有些困难。

相比李修阁，采竹的基础就牢固太多。简单来说，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将存放在识海中的小院“别院”投射到现实，让里头的四十九只精怪排成方列给她检阅。

扯远了，还是来看《小渔歌》。

“伞起林中牧，烟歌向晚秋，一山一寺一层楼。莫问故人今何在，那年春雨渡江口。去时东流水，不日可行舟。”

“一山一寺一层楼......”读到《小渔歌》开篇词中的这句时，李修阁挑了挑眉毛，很不解。

“采竹，‘一山一寺一层楼’，小......你师父有讲过类似的话吗？”

“没有啊。”采竹想了想，“不过师父讲过，以后如若见到只有一层楼的小阁，一定要绕着走。”

光凭这点，什么也推不出来......李修阁干脆把这一句跳过了。

继续修行《小渔歌》，采竹在院里走了会儿，觉得自己有些闲，就去隔壁宋婶家串门了。大概日上三竿时，门口突然有人敲了两下：“收摊咯！”

收摊？收什么摊？

李修阁没反应过来，倒是采竹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从屋里取出用来盛豆浆和蛋花汤的两个大壶，递向门外。

“那是早餐店送餐来的伙计。”等人走了，采竹才解释道，“他大清早前来一趟，直到店里收摊还会再来一趟，拿走水壶，方便明日再送。”

李修阁点头：“又从宋婶那听来的？”

毕竟采竹对外界的了解约等于零，来到镇上后，大部分常识都算是宋婶教的。

“这是我自己推出来的！”采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咬咬牙，闪身过来踢了他一脚。谁料李修阁早有准备，侧身一倒，跌进小水塘里消失不见。

毕竟没学“归海”一系的道法，采竹找了半天找不着人，赌气地跑回了宋婶家。待她走后，李修阁从房顶瓦片的积水里探出头，看了眼镇上的大好风光。

雨过天青，空气中都是泥土香气。街上行人往来，车过闹市，炊烟香火，袅袅不绝；天上也有大雁南来，三五成群，其中有只越飞越低。

“好风景啊。”李修阁赞道。就是那只大雁怎么飞的更低了？

还在降低，还在降低......夭寿，它是冲我来的！

李修阁急忙起身，凝水成盾，却不想大雁鸣泣一声，传音道：“师弟救我！”

陌生的声音......李修阁直接把水盾拍了上去。

你特......大雁刚想骂娘，就晕了过去，重重摔在院子里。

这么大的动静，李修阁也没来得及处理，说不吸引点客人来是不可能的。采竹带着宋婶跑回院中，望着地上口吐白沫的大雁，具是一惊。

“小李先生啊......”宋婶震惊过后，跃跃欲试，“这么肥的雁，以前可炖过？备好调料没有？”

“宋婶啊......”李修阁硬着头皮，手指凝出水滴，悄悄往宋婶眼前一点，模糊了她眼中景象，“您看清楚，那是块老树皮。”

“哎？还真是。”宋婶擦擦眼睛，“奇了怪了，老树皮咋能发出这么大声音？”

宋婶一脸纳闷地回去了，采竹盯着大雁看了会儿，说道：“这是‘通天’的路子吧？”

的确，人化身为动物，和猫夫人的能力有些像；而猫夫人又是采竹用《行路诀》养出来的，可以认定是“通天”一系的产物。

李修阁点点头，拎起大雁，朝它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采竹，这只大雁唤我‘师弟’，恐怕与我师父有关。”

“我得去它来的地方看看。”

“那二郎你小心。”采竹接过大雁，扔进自己的识海别院里，“有龟姐姐照看，大可放心你‘师兄’。”

“嗯。”李修阁点点头，望向天空，突然化作一团水汽，凭空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