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集 对世界的温柔

戴着草帽的女孩呆滞地站在这片火海中，痛苦地说道：“明明我只是希望什么都不失去、什么都不分开，可是为什么，即使是要分开，也不必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分开吧！为什么……”

场景开始跳转，何和站在第三人称的角度，开始见证她的人生。

她从懂事起，就学会了失去。

她们家本来是与爷爷奶奶一同生活的六口之家，算上自己最爱的小猫，一共七位家庭成员。可是就在她只有四岁时，她的爷爷便离世了。

年纪尚小的她，看着奶奶痛苦的表情，看着父母落下的泪水，看着爷爷安详的姿态，她意识到了，爷爷可能是睡过去了，但是却醒不过来了。

于是她便开始惧怕入睡，一到睡觉时间躺在床上，就睁大了双眼盯着天花板，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睡了过去。

她那时还不明白死，但是她知道，如果她醒不过来的话，父母可能会很伤心，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她每到夜晚便提心吊胆。

而这样的事情只经历了一个月，便随着下一件事情的发生而改变。

她在与自己的小猫嬉戏时，突然因为长时间的精神疲劳，不小心睡了过去，而当她再次醒来时，只发现漫天的吵嚷。

于是她便循声而去，见到的，是横躺在自家门前的马路上，早已没了生命活力的小猫。

那是只三色猫，喵喵叫的声音很可爱，一开始是父亲给母亲买的，但是却意外地更加亲近这个女孩，平时喜欢蜷缩在女孩的被子上陪她一起睡觉，吃饭的时候会跳到她的腿上彰显存在感，不喜欢吃饼干，见到老鼠也没什么兴趣，尾巴一直是高指天空的，仿佛在说自己可以保护女孩。

尽管……它是那么脆弱。

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大片的血液和碾碎的内脏、也是第一次发觉红色与三色猫是那么的不搭调，还有第一次认识到了，死亡的意义。

女孩终于可以睡得着觉了，但是让她睡不着觉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了。

她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谈论，大体内容虽没听清，但是她听到了几个词语：癌症、化疗、1‰……

母亲就这样从家里离开了，去了市里的医院。

她不常能见到母亲，但是每一次去见母亲，母亲总是笑容满面，不断地说着等自己出院了，要陪女孩出去玩，还要跟女孩和她的妹妹买新衣服，还说要把她和妹妹都送到小学读书，一直见证她们二人结婚。母亲说的话不只这些，但是女孩只能听得清这些，因为其他的话都被母亲的泪水淹没了。

没过多久，她看到了母亲的身体越发虚弱，原本漂亮的笑颜只剩下了病白干枯的惨笑。

最终，在母亲第三次住院时，一切结束了。

本来还在细心抚摸着女孩脑袋的手，下一刻就滑落下去，即使她如何哭喊，都没能得到一声回应。

而不幸从来是成对出行，厄运自然是接踵而至。

在母亲的葬礼上，父亲离开了她们姐妹二人，他那无情的话语至今铭记在心：我爱的是你们的母亲，而不是你们。

那个男人是可悲的，但是也是可恨的。

被抛下的姐妹二人只能与奶奶一起生活，竭尽全力地去弥补失去的温情，至少，年幼的妹妹不能缺少陪伴，她这么认为。

可是，上天是不公的，命运是残酷的，生活是不近人情的。

约定好看着她们长大的奶奶，没能继续陪在她们的身旁，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静静地躺在床上，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女孩很想哭，因为她几乎失去了一切，但是她不能哭，因为她还必须照顾自己的妹妹。

她努力地笑着生活，将自己的一切情绪扼杀，只为了她的妹妹能够不必担心这些。

她与妹妹相依为命，因为她们互相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在那一年的圣诞节，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中，她与妹妹也是，为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她省吃节俭存下一笔钱，想要在今天送给妹妹一个礼物，如果妹妹能高兴地笑出来，那么一切也都有了意义。

她知道，妹妹非常喜欢一顶缠着蓝色缎带的草帽，每次经过商店街时都一定会将目光停留在那草帽上片刻，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她全看在眼里了。于是她决定，将这草帽作为礼物，赠予这一年里都活泼成长的妹妹。

她清楚地记得，妹妹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激动欢快，仿佛一切都痛苦就这样随着圣诞节的烟火消失在了冰冷的雪夜。妹妹冲到了她的怀中，差一点就把她一并撞到了，但是她很高兴，因为妹妹发自内心地笑着，就像所有其他的孩子一样。

妹妹戴上了作为礼物的草帽，虽然对妹妹来说太大了些，但是，很可爱。

她感觉，她很幸福。即使失去了很多，但是她还没有失去全部。

所以，她在接下来的厄运面前，崩溃了。

妹妹，不见了。

因为自己与妹妹都开始上学了，她与妹妹上了不同的小学。她去了离家远的公立小学，而妹妹去了离家近的私立学校。这样做虽然不能照顾到妹妹在学校的生活，但是，也比让她到自己所在的小学好……毕竟，她所在的小学里，都知道她的不幸，所以，都在拿她的不幸开玩笑……尽管，一点也不好笑。

而这样的选择，她没有想到，使得妹妹就这样不见了。

她把家里翻了一遍，联系妹妹所在的学校，报了警，搜找了整条街道，甚至可能是妹妹所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但是，妹妹，不见了。

她最后的亲人，唯一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见了。

她终于，一无所有了。

……

半边的夕阳投下血红色的光点，她无力地回到了家中，在关上大门的一刻，她跪倒在了地上。

她蜷缩着，无声的哭泣着，绝望着。

她抬起头，却看到了走廊上挂着的全家福，然后，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地从我身边消失……为什么！”

她不断锤击着地板，泪水如泉涌般撒下。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难道是生下来就要接受这些东西的吗！凭什么啊！凭什么其他人可以享受家人的怀抱，而我就必须孤零零地一个人活着啊！为什么！神也好、命运也好，究竟是谁决定的我要遭受这种痛苦啊！母亲是骗子，说好的出去玩，说好的新衣服，说好的看着我结婚，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先走了；奶奶也是骗子，说好的要看着我们长大，结果也是先走了……为什么啊！学校里大家都嘲笑我没有父母、孤身一人，但是我从来不回嘴，因为我还有最重要的妹妹，可是……可是……她怎么也就这样把我抛弃了啊！难道说我希望她不要被嘲笑的事是错了吗？难道说她离开我就是对我做错事情的惩罚吗？那么我之前所失去的一切，又是对什么都惩罚啊！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受到这种惩罚啊！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啊！！”

冷风似乎也在同情她，发出呜咽的哭泣；晚霞似乎也在为她哀叹，染红了整片天空。

无尽的痛苦，仿佛是顺应她的意志一般，就这样化为了实体的力量。

神之双臂的全部力量被尽数激活，整个城市被摧毁殆尽，就如地震一般，顷刻倒塌，远处的工厂因此爆炸，瓦砾碎石之上跳动起灼热的火焰。

断壁残垣之上，女孩手中只剩下了那张全家福。

远处的火焰不断侵蚀，冰冷的废墟成为了热浪火海。

女孩知道，过去的事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内心多么渴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件。

所以，她揩去了泪水，站了起来。从倒塌的废墟中找到了妹妹以前最喜欢的草帽，虽说对她也有些大，不过她并不在意，直接扣在了头上。她将手中的全家福收了起来，虽然麻木、虽然呆滞、虽然无奈，但是她立下了誓言。

“既然我不再希望失去任何东西……那就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将整个世界改变成不再会有这种痛苦的世界！”

冷风在怒吼，似乎是在为她送行；晚霞交织了火海，似乎是在为她呐喊助威。

戴着草帽的女孩稍稍压低了帽檐，向着火海的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