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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儒将逆境乐儒雅

先于荀勖侍君一旁的贾充见时机已到,躬身扮演红脸对晋武帝奏道:“臣贾充请皇上息怒。臣听说王戎、王衍一直不为羊祜器重,为防他二人挟私构陷,臣以为皇上命郎中令张华去襄阳,可命其对《羊祜八不可赦大罪》逐一稽核。比如,羊祜遗送陆抗军粮三百石,粮草监运官必有粮草进出账目可查。羊祜九世公卿,到襄阳三年既积下十年军粮。如果没有铁证就对羊祜进行议罪,恐朝中大臣多有不服。臣已经知道,羊祜回京将对西陵之役进行廷辩,莫若令其在家思过一段时间,待张华从襄阳勘验稽核回京,再行定罪羊祜,方为万全之策。”

晋武帝一听贾充不偏不倚的灼见奏对,一下消了火气说:“准奏,爱卿安排去吧。”

贾充、荀勖心里笑了,张华和简朴是儿女亲家,他俩今天晚上就拉上简朴给张华饯行。

泰始八年的九天才叫九天,一连几场大雪,把京城洛阳冻了个结结实实。寒空偶尔出现一个白白惨惨的太阳,又在屋檐下悬挂了无数冰凌。屋檐下的冰凌如一具具野兽的獠牙,向人们显示出狰狞的寒意。

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羊祜的小井巷将军府也在准备过年的物品。夏侯氏受羊祜稳坐钓鱼船的影响,无奈地呆在厨下和杏花她们腌制腊鸡腊鹅。

在将军府的书房里,羊祜软帽大氅,独对火炉,倚着逍遥榻,捧一本《庄子》忘我逍遥。他特别喜欢老庄文章的夹缠诡谲的语言,看到兴处,不仅大声吟诵:“……彼出于是,是以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羊祜正兴致勃勃大声颂吟,突然书房外一人朗声应曰:“是乎哉!是乎哉!功是罪非,罪是功非;是以圣人不由照之于察,亦因此也。功亦罪也,罪亦功也。功也罪也,罪也功也,如鱼在水,冷暖自知也!”

羊祜激动地大呼一声“杜元凯”,急起身拉开书房门,把个神仙般降临的杜预扯进书房。他把杜预按在自己的逍遥榻上,转身刚叫一声“来人”,准备吩咐夏侯氏安排酒菜,谁知夏侯氏已经带着荷花等三五个下人,抬着食案菜肴杯盏进到书房,三下五除二,就在火炉旁完成了布菜斟酒。夏侯氏示意荷香他们离去,拿过铜方酒壶说:“我们将军府与世隔绝,元凯冒险冒雪前来,我当执壶侍奉。”

羊祜一把夺了铜方酒壶说:“我和元凯在一起荤素不忌,夏侯夫人速速离去。”

杜预哈哈一笑说:“可不,文人骚客,不忌荤素。夏侯夫人在,多有不便,多有不便也。”

夏侯氏方才已得杜预一番宽慰,见二人都是“逐客”的意思,就讪笑着敛衽退出。

杜预见夏侯氏离去,还特地起身出门看看,见夏侯氏没有窗外偷听方进来坐下,一本正经地问:“羊叔子,方才说你我荤素不忌,今天怎么个荤素不忌?”

羊叔子也一本正经答:“老规矩,雅猜字谜,荤骂谜底。”

“干杯!”

杜预与羊祜碰了杯,眼看着波澜不惊、神色恬淡的羊祜一饮而尽。他接着感慨地一仰脖子,干了自己的杯中酒。待羊祜斟满,杜预决计好好让羊祜开开心,用手指蘸酒在食案上写了一个“狱”字。

羊祜待他写完,立刻吟道:“此狱不是鱼,

泥淖陷牛蹄。二犬空吠吠,只当放个屁!”

羊祜说完,给杜预布了一筷子鱼肉,自己也扯下一块填进嘴里边吃边说:“好鱼,好鱼。”

杜预吃了鱼,感觉不过瘾,继续难为羊祜说:“吃鱼就有余,还得骂谜底。”

“此鱼是蠢预,刨根问谜底。有酒不知喝,一头大蠢驴!”

杜预被骂,大叫一声“骂的好”,端酒就干,自己拿过酒壶斟满,又用手指蘸酒写下一个“班”字。

羊祜冷笑一声:“元凯的谜面已露谜底,换个字吧。”

“露底不露底,平淡出新奇。暗语可佐酒,等着论高低。”

羊祜微微瞋目道:“班字两个王,一对白眼狼。怀里揣匕首,暗算泰山羊。”

“狼吃的都是是荤菜,谜底太素,你捡最荤的往外端。”

羊祜被杜预诱逼,只得跟着说:“这种白眼狼,早晚操他娘!”

“哈哈哈……好,操的好。”

王衍的娘是羊祜的堂姐,杜预终于把羊祜诱进圈套,快活的手舞足蹈,可着嗓子哈哈大笑。”

羊祜怎会不明白好朋友一心要逗他开怀,立即端起酒盏,尴尬地笑着与杜预又干了一杯酒。

羊祜生平不与任何大臣亲近,唯杜预是个例外。晋武帝受禅之初,羊祜与杜预、贾充等人一起参与了晋朝法律的修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那时羊祜就引杜预为知己。此次回京,为了能把西陵之役惨败廷辩奏疏送到万岁手里,羊祜提前秘密送给杜预一个廷辩奏疏副本。今天杜预前来,虽然只字不提托送廷辩奏疏一事,但从杜预快活的大笑里,料想已经送达万岁再次御览。内心深处那份担忧,此时就减轻了许多。

羊祜没料到,精于度支的杜预也没料到,郎中令张华从襄阳回到洛阳,立即将《羊祜八不可赦大罪稽核奏疏》呈给了晋武帝。

泰始八年腊月二十五日,郎中令张华在襄阳稽核完《羊祜八不可赦大罪》,裹挟着风雪急急返回京城。

张华,字茂先,盛年四十,相貌清癯俊秀,为朝野属目之俊彦。其远祖是黄帝一个叫“挥”的孙子。“挥”的官职为弓正,发明并制作弓矢,故挥的子孙被赐“张”姓。

据《新唐书》宰相世家准确记载,张华为汉高祖谋臣张良的十二代孙。张华的父亲张平曾任渔阳郡守,居官清廉,过早谢世,致使少年张华曾以牧羊糊口。窘迫的家境,并未影响张华的人生追求,成年后的张华逐渐成为西晋时期众所推崇的文坛领袖。

其时,名不见经传的左思作《三都赋》,招来许多半瓶醋文人的讥笑非议。经张华评点宣扬,左思声震中原,书淫雅士争相传抄《三都赋》,制造了“洛阳纸贵”的著名典故。

张华自己撰写的《博物志》四百卷,首创了笔记类文体。书中分类记载异地奇物及琐闻杂事,其中首次关于华夏西北部石油、天然气的记载,极有资料价值。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汉魏六朝诗选》,选有张华诗两首。其中《情诗》的诗句“巣居知风寒,穴处识阴雨。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不仅感情细腻,还蕴含丰富的科学知识和生活知识。其《轻薄篇》以长诗的形式,揭露和讽刺了“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的社会现象。

张家族世代显赫,至张华父亲早逝,险使张氏家族显赫中断。多亏放羊娃张华发奋力挺,儿孙均居二千石以上官位。再后来,张华的重曾孙之一的张安之徙居襄阳,至唐代出了个大诗人叫张继,到苏州为官时写下了著名的《枫桥夜泊》。之所以如此啰嗦地绍介张华,因为郎中令张华对于羊祜的眼前和将来,实在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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