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宴皇亲羊太后上颂歌
张华回到京城第二天，就把在旅途驿馆熬夜写成的《羊祜八不可赦大罪稽核奏疏》呈给了晋武帝。张华之所以这么做，是害怕他的“稽核奏疏”被贾充、荀勖要求他做进一步的修改。
在临去襄阳的前一夜，荀勖在饯行宴上策略的要求他去襄阳，要把《羊祜八不可赦大罪》逐一核查成铁案。碍于亲家脸面，他答应一定据实核查，不辱圣命。到襄阳之后，张华将羊祜“八不可赦大罪”进行筛选，竟然也看重一、二、六、七、八等五款。
张华是非凡人物，手下自然有一班干吏。他们秉承张华意思，排除第一款，坐实了二、六、七、八五款。面对有实有据的二、六、七、八五款，张华心里暗暗叫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羊祜也被张华钦慕敬重。但他不明白羊祜为什么要给敌酋陆抗开药方，也不明白羊祜为什么要在回撤的路上遗粮三百石。有据可查三百石虽然和八百石相去甚远，但据此两罪，就可引来不测之祸。
张华把精心写成《羊祜八不可赦大罪稽核奏疏》呈送晋武帝后，心里就压上了一块石头，他不知道羊祜怎样的廷辩，才能避免龙颜再次大怒。
正月上日（即初一）是皇家最为重视的日子，祭祖拜庙，宴会群臣、皇亲欢聚都在这一天。
泰始九年正月上日到了，为了扫扫西陵之役惨败的霉气，晋武帝特地要求太常寺要把正月上日的各种仪式举办的热烈一些。
为防止干扰破坏上日的佳节喜气，晋武帝明诏禁止皇亲和大臣在上日提及与上日吉庆无关的琐事。
皇家上日第一重大仪式是祭祖拜庙，其次是宴会群臣。皇亲欢聚是在上日晚间进行。在皇家家宴过程中，皇帝除接受跪拜之外，也得向长辈行跪拜礼。行跪拜礼晋武帝可以忍受，不能忍受的是那些皇家长辈们往往趁此机会提出一些过分要求。这让晋武帝对皇亲欢聚很腻歪。
孝道是美德，在魏晋时期却把孝道孝到极致极端。二十四孝中“卧冰求鱼”的王祥，就是晋武帝驾前声望很高的重臣。
晋武帝的父亲司马昭去世，他就遇到一个夺取曹魏政权与为父亲守孝三年的矛盾。经过大臣一再劝万岁节哀通变，晋武帝最终夺取曹魏政权后补戴白色孝帽三年，吃素食及忌房事三年。
三年期间，他弟弟司马攸趁机大肆表演孝道。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男人连日累月啼哭不食，手下人把米饭包到药丸里骗他吃，也被他发现予以拒绝。后来司马攸封为齐王，手握大权重兵，当别人在他面前一不小心说出“糟糕”、“遭遇”、“糟蹋”、“早晨”、“找人”和父亲司马昭的“昭”字音同音近的词语，司马攸立刻蹙眉流泪、避席而泣。
晋武帝自己通变守孝已经心有余悸，司马攸的大孝弄得他的心有余悸成了一块心病。此后的日子里每每和司马攸说话，时时避免犯讳那个“昭”字、昭音。有司诏狱犯讳“昭”音，就改成了有司天狱。无所不在的“孝道”，使晋武帝一想的“孝道”就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今年的上日皇亲欢聚，晋武帝最不想见的一个人是羊太后，他怕羊太后趁上日佳节之机为弟弟羊祜求情。羊太后是大妈名分，当众拒绝她的请求就有不孝罪名在里面。
一年一度的上日皇亲宴，如期在延嘉殿举行。
华灯如昼，鼓乐雅细。燕尔佳节，皇亲欢聚。在太常卿焦渝一声声赞礼声中，乐部歌吟荀勖新作《正旦上日皇家宴会歌》：
普天布君恩，
德耀日月星。
一岁启上日，
嘉宴赐皇亲。
樽俎盛汤肴，
玉盘列八珍。
羽爵频频起，
丝竹送清音……
皇亲宴进行到吃的实质性环节，晋武帝略略用过几著菜，举杯与临近的羊太后示意祝酒后，就准备离开延嘉殿。就在此时，羊太后不失时机起身过来了。烦什么就来什么，晋武帝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准备让不识好歹羊太后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羊太后在腊月末到了羊祜的小井巷将军府，才知道羊祜擅自回京惹了很大的麻烦。虽然羊祜一再告诫她不要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转圜，但是羊太后不能不为弟弟转圜。朝中几个权臣，处处跟羊祜过不去。遇到西陵之役惨败，羊祜擅自回京，还有不联手落井下石的？
她一连熬了几个夜，终于决定趁上日皇亲欢聚之机，策略地为羊祜在万岁面前转圜转圜。她见万岁有离去的意思，就款款来到晋武帝面前深深敛了一礼说：“上日嘉会，皇亲沐恩。羊氏徽玉特撰就《明君颂歌五十韵》，请万岁御览。若无不妥，请太常博士即席歌之。”
上日祭祖拜庙、宴会群臣、皇亲欢聚的活动中，都有太常寺博士提前准备祝词颂诗。除此之外，有体面的大臣、皇亲也可即席呈送颂词颂诗。晋武帝没想到羊太后会在此时上《明君颂歌》，他接过太监张义转呈的《明君颂五十韵》，略略一看，见都是颂词赞语，当即命太常卿焦渝拿给博士们合乐吟颂。因为是羊太后上的颂词，晋武帝不得不耐住性子坐下聆听羊太后的《明君颂歌五十韵》：
明君御四海，
天顺民所期。
国祚昌盛远，
泰始万年基。
星耀参日月，
春雨化四时。
乾坤清且泰，
黎庶咸熙熙。
恭己慎有为，
有为常惕惕。
忠臣尽君命，
表里自如一……
晋武帝见羊太后的《明君颂五十韵》渐渐涉嫌曲意邀恩眷护，终于对羊皇后说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离席。
羊太后讨个没趣，极力忍住了夺眶欲出的泪水。她心里只剩下对羊叔子的担忧，没有听见周围皇亲们窃窃私语。
杨肇写出的东西不能满足邱成朋友开出的条件，他又回到原来那间阴冷潮湿的“小单间”。典尉邱成觉得自己受到杨肇的欺骗，好吃好喝供养他好几天，竟然不识时务地委婉给羊祜评功摆好。一怒之下，每天仅仅只给杨肇送一遍饭食，其他时间一律紧闭他的小单间，任凭杨肇喊冤叫屈，冻僵冻醒，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苟延残喘的杨肇近来从饭食里察觉到了上日佳节的来临，从残汤冷汁里他连续几天感觉到一点点荤腥。新的一年开始了，杨肇看不到自己的希望所在。从邱成对自己作为上，他知道朝廷对西陵之役的清算还没结束，也知道西陵之役必须有一只替罪羊，这只替罪羊就是自己。只有自己替罪而死，皇上和皇上身边的权臣们才能保住自己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