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阻营门徐胤犯虎威
羊祜尚未对甘闳的话表示可否,久未插言王茂近前一步对羊祜施了一礼说:“都督自谦,过于伤感,能否允属下小吏吟诗一首,以记今日之游?”
羊祜似已知道王茂的意思,脸上现出不屑的笑意。
王茂得到羊祜的默许和众人赞同,略一沉吟大声颂道:
岘山葱茏势亦雄,
襄阳城南绿屏风。
高树古藤芳草地,
秀竹奇花画屏中。
久对奇石长喟叹,
亦感白驹过隙空。
且看青松立险处,
意气干云似羊公。
韩青唯恐羊祜发话否定王茂的即景妙诗,抢在前面大声叫好:“好诗!好诗!即便都督自谦,此诗可为我等吟咏岘山之第一佳作。”
韩青说完,邹湛等人立即附和。
对诗赋从不感兴趣的覃封捋捋下颏黑须也说:“都督如果否定王君盛的第一佳作,必须当场吟出高于君盛的佳作来。”
羊祜见众人抱成团儿地劝慰自己,感激地笑笑说:“吟诗作赋,乃羊叔子所好,尔等仔细听了。”
羊祜说完,背对众人站到酷似陨铁的怪石高处,面对青青山谷,淼淼汉江,伸伸手臂做了几个深呼吸,放开喉咙来了一个仰天长啸:“嗷嗬----嗷嗬----!”
羊祜带着悲音的仰天长啸引起山间其他游人的呼应,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长啸响扼云天。覃封、甘闳、邹湛、王茂等人受到感染,一起站立高处长啸起来。
就在那日岘山长啸之后,羊祜心里的愤懑并未散尽。在并非休沐日,也时常携友去岘山、万山置酒吟咏。回到署衙之后,和韩青一起收集整理襄阳山水诗百余首。经过筛选,其中三十首佳咏经韩青送到莺娘的清音歌坊和曲歌咏,自己则以微服悄往清音歌坊听莺娘唱曲。副州督有大事须请都督示下,还得前往岘山或者清音歌坊寻找都督。时间一久,荆州署衙对羊祜近期所为不免产生微词。邹湛明知羊祜因心中郁闷导致行为出格,几次善言直谏,羊祜依然我行我素。心下欲待犯颜规谏,一时难寻有利时机。
日出日暮昼夜交替,春季过去就是夏季。羊祜因泄愤而游山玩水,游出了情致玩大了兴趣。在襄阳郡游玩腻了,羊祜带着邹湛、王茂及护卫三十余人,便装简从,住到了牛山营垒。白天有时检阅将士操练,有时涧边垂钓。十几天过去,羊祜又迷恋上入山夜猎。牛山的麂子和黄羊很多,羊祜的箭法不是很准,箭法不是很准才迷恋上射猎。只要寻找到麂子和黄羊夜栖的山洞,很近距离对着黑暗里两只绿荧荧的眼睛中央,“嗖”地一箭射出,十之六七准有猎物应声倒地。年已五十三岁的羊祜好像回到少年时代,大有以往岁月虚度的感觉。第一次看到猎物额上没入自己射出的雕翎箭,还曾即兴赋诗一首:
年老聊发年少情,
夜猎黄羊夜色深。
身手何须细看验,
雕翎定在脑中门。
羊祜每夜猎射黄羊仅限一只,半月之际乐此不疲既饱了口福,又借以愉悦身心。他倾泄了贾充等人带来的愤懑,享受了寄情山水的快乐。又是一个夏夜来临,当夜幕将牛山的崇山峻岭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剪影的时候,羊祜乘着三分酒意七分猎兴,带着二十几个卫士,照常出营夜猎。他们一行带马接近营门,守门军士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打开营门。羊祜的宿卫郎中来猛近前下马质问守门军士说:“我是羊都督帐前宿卫郎中,
打开营门,都督要出去夜猎。”
四个守营门军士把手中的长戟“卡啦”一交叉,其中一个什长模样的大声说:“领值军司有令,没有大营主将的令箭,任何人不得夜出营门!”
来猛“唰”地一下抽出佩剑,“当啷”一声磕开四支长戟喝道:“嘟!小小的领值军司,焉敢阻挡都督出行?”
“何人营门喧哗!”
矮矮墩墩的当夜领值军司徐胤走了过来。
来猛剑指徐胤,咄咄逼人问:“你是何人?”
“今夜领值军司徐胤。”
“是领值军司就好,速去打开营门”
“恕不从命!”
羊祜一听今夜营门领值军司是徐胤,制止欲发作的来猛,急忙下马上前对徐胤道:“你就是马咆的兄弟徐胤啊?我知道你,你知道我是谁么?”
徐胤借助营门哨杆上灯笼仔细一看,左手扶剑,右手对羊祜虚行一个军礼道:“原来是都督,徐胤甲胄在身,恕不行参拜大礼。”
羊祜好言道:“本督猎兴已动,不射到一只黄羊,只怕一夜难眠。羊叔子今夜违例出营,下不为例可好?”
“徐胤今夜领值军司坚守营门,只知有军纪,不知有都督。”
羊祜按剑前行一步厉声道:“岂有此理!荆州军纪出自本督,你知道抗命的后果么?”
徐胤面对羊祜梗了梗脖子吭声答:“将军都督万千军马,怎可违例夜出军营?都督之安危干系千军之安危,倘若今夜硬性出军营,徐胤在都督剑下先死,此营门方可后开!”
“把狂徒拿下。”
随着羊祜低声断喝,来猛和几个侍卫上前欲拿徐胤。徐胤后退数步抽出佩剑道:“慢!我受命职守营门,犹如受命疆场。胜得我手中剑,徐胤方甘心就擒。”
羊祜一见徐胤出剑做出拼命的架势,猛然意识到自己理亏在先。便沉吟片刻对来猛道:“来猛不可鲁莽,今夜本是我等违例,你们且后退,待本督与他说话。”
来猛对两个侍卫挥挥手,便后退一边。
羊祜走近徐胤悦色道:“本督方才说过,本督猎兴已动,犹如野马脱缰。羊叔子今夜违例出营,从此不再夜猎。”
徐胤赶紧后退几步将剑入鞘,躬身施礼道:“徐胤冒犯都督,甘愿都督处罚。小军也说过,徐胤今夜只知有军纪,不知有都督。”
羊祜近前一步又道:“好汉马咆的兄弟都是好汉,我欣赏你壮士胆识,不以高下乱军纪。本督不去夜猎就是一夜无眠,你和营门军士知会一声,现在随本督去营帐长夜叙话可好?”
徐胤对羊祜拱了手说:“谢都督高抬徐胤,我还得去其他营门巡看,恕小军不能从命。”
徐胤说完就转身离开营门,把个一直受到荆州军民尊崇的羊祜尴尬地留在那里。此时来猛见对几个暗暗一挥手,几个侍卫一拥上前徐胤的钳制住,来猛拿出准备绑缚猎物的绳索,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羊祜一见捆了徐胤,有些恼怒对来猛喝道:“来猛鲁莽,-快快松绑!”
来猛迟疑一下,便上前欲给徐胤松绑,徐胤却扭身躲开大喊道:“我徐胤奉大营主将将令领值营门,若真冒犯都督,让大营主将前来发落才是军规正理!”
羊祜近前对徐胤好言道:“领值军司无罪,罪在都督羊叔子身上,容我亲自给你松绑可好?”
徐胤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方才喝命拿下狂徒,现在又亲自给狂徒松绑,以德信著名的都督,岂可出尔反尔!”
羊祜此时见营门的喧哗躁动已惊动大营,四周远远近近许多围观的军士,他仰天长出一气对忿忿不平的来猛道:“领值军司无罪上绑,罪在本督。来猛速速绑了本督,再与领值军司松绑。”
来猛愣了一下,一下跪在羊祜面前道:“都督!请允许属下将这个狂徒交大营主将发落。”
此时从事中郎邹湛从黑暗之中围观的军士中急急走出,对徐胤边松绑边呵斥道:“无知的徐胤,难道你要看着都督上绑才善罢甘休么?”
徐胤好像如梦方醒,转身扑通一下跪在羊祜面前叩首道:“徐胤无知,冒犯虎威太过,请都督责罚。”
羊祜从徐胤见了邹湛便突然顺从的举动一下明白,因往常没有听从邹湛、王茂停止渔猎的规劝,才导致今夜的营门受阻。他拉起徐胤亲切道:“徐胤的营门阻谏对我是当头棒喝。从今往后,本督罢猎罢渔,今夜大家都回营睡觉,明日本督置酒赔罪。”
邹湛知道羊祜的话是说给他听的,夜色中与王茂对视片刻,二人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