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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境(2)

◎dreama

齐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瑶。

“青……青瑶?你怎么……”

面对着面露疑色的少年,她却只轻轻垂首,上前两步,将他的左手握在了掌心里。

散开的一头青丝因着这个微微下俯的做动作而垂落几缕,随意地落在她清晰的锁骨上,他也因此看到了她双颊此刻映出的潮红,好像天边的绯云,漂浮在遍撒荧光的白皙肌肤上,美艳得不可方物。

“跟我来这边,齐钰。”

面对着如此温柔的请求,他就是心中有着千万的疑念,也只能先心甘情愿地任由她领着他走。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等到离那两个在排队等待时也谈笑风生的少女已有一段距离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还算僻静的地方。

双脚歇了,齐钰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青瑶,你的登机时间不是就快要到了吗?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和刚刚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还有你的这条裙子……”

随即,他将目光放在了青瑶那条长裙之上,努力在脑中搜寻着关于这条裙子的信息。

他觉得眼前的青瑶,似乎与来到机场之前的青瑶有一些不一样,但是他又分明说不上来这奇怪又无厘头的感觉——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发,她的唇,她的身形,她的目光,明明都是青瑶才对,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青瑶,比孪生还要像她。

眼前的青瑶回过头,却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只是朝他微微一笑,走近,拥进了他的怀中。

“欸?!青瑶?”

“齐钰,我不是来这里向你道别的。”

“什么?”

“我刚才在那边,被一个顽皮的孩子划破了衣服,”她在他的怀中,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是那好听的喉音自自己的胸前如涓涓细流般传来,清冷沉静的声线令他在这炎热夏日里难以抑制的暴躁心情也慢慢变得安宁。他的目光也因此下沉,落在了她乌黑浓密的发丝之间,“虽然那个孩子的父母已经诚恳地朝我道了歉,只是那条我很喜欢的白裙子,从此却不能再穿了。”

齐钰闻言一惊:“什——?啊,所以你才去换了这件绿色的吗,怪不得你们刚刚去了那么久……那条白色的裙子划得很严重?”

“嗯。”怀中的她应道。

“……”他也伸出了手,将这个瘦削的女子环在自己怀中,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作安慰之意,“唔,你要是很喜欢那件,我以后再去买一件相似的给你。”

她好似轻微地苦笑了一声:“已经失去的东西,日后找到再如何相似的,也再不是曾经的那一个了。”

他吞了口水,喉结随之起伏:“那你……”

“齐钰,但是,也正是因为那条我失去的白裙,才使我明白了那个我真正在意,且不能失去的人……”

怀中的她有了些动静,他垂眼看去,刚好便将目光投入到了她那双清澈美好的双瞳之中。

她看着他,看的很认真,让他几乎能看到那里面有一个棕发棕瞳的男人幻影。这令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正是因着这道幻影,令她竟能在这如今和平的世间,从容赴死一样。

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

“所以,齐钰……”

“……”

他抿着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连眨也不敢眨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一个梦,一个曾经令他辗转反侧、夙夜难寐的梦,可在这个当下,他竟觉得这个梦马上就要走向他所期待的结局。可这又来得太快,太突然,难免给他巨大的不真实感,让他只能紧紧盯住,才能让它不至于在下一秒又变作泡沫消失不见。

“在那一刻,我就决定,不去c市念书了。”

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青瑶……”

她轻轻一笑,喉音却隐约颤抖了起来。随即,她闭上了双眼,将眼前的景象全部蒙上漆黑的幕布,只剩下自己脑中的回忆还在游荡着。

她的思念好像这世间孤魂野鬼一样,找不到埋葬它的棺,只能变本加厉地拉扯着她,令她一举一动都无法从心所欲。就好似在现下的这一刻,倘若她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同是棕发棕瞳的少年,明明他与那人的模样是那样的像,偏这霸道的鬼魂不肯买账,扼着她的喉,让她无法将心中无数的肺腑之言对着这相似的人吐露出一丝一毫。

只能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我……不想离开你。”

这句是真话,但是,并非对着齐钰所言。

“所以,陪我去一趟c市办理退学手续吧,齐钰,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到这里,我……再也不走了。”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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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c

他又做噩梦了,梦里有散落一地的桃,还有无边无际的血泊。

货车鸣笛的声音像鬼魅一样盘旋在他的耳边,久久也不肯散去,他清醒时,就渗透到现实之中,他睡去,也追随他到了梦里。

距离那场车祸的发生,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周的时间。

他已经算不清这其间具体的日子了,时间在他的这一间病房里变得忽快忽慢。

他经常会看着窗外的树发呆,一看就是整整一个下午,时光像指尖那些留不住的砂,无声无息地顺着指缝无尽地就漏了下来,若想紧握,反而逃逝得更快。

而夜晚难寐的时间又变得分外漫长,让他只得在一个个冗长的夜中睁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树影,一次又一次地感到自己正被他们那些似梦似幻的回忆碾压得粉身碎骨。

秦惠之后再也没有来叨扰过他。据老赵的说辞,她亦是每天忙忙碌碌地穿行于公司与住家的两点一线之间,故而在外界的眼中,丈夫的突然离世似乎并没有给她的心口划上任何一道伤痕,家中突然的噩耗也没有让她前行的脚步停滞上哪怕一瞬。

那个女人总是保持着她一惯的淡漠与强硬,就像她始终踩着的那一双双尖锐的高跟鞋一样,噔噔作响地,干脆利落地,在这个世间笔直地行走着。

病房的门又一次被“咔擦”一声打开,他没有再别眼看那是谁。毕竟,这个点会进来这里的不会有别人。

老赵端着一个托盘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象牙白的瓷碗,从那里边还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旁边放着一小碟青绿色的下粥菜。

“少爷,我给你把今天的午饭端来喽。”

正巧瞧着齐琅此刻是清醒的,老赵赶忙一笑,又充分体现了自己那张嘴一刻也不能歇着的本性,一边趋步前行,一边继续念叨了起来:“啊,少爷你醒着啊,昨晚睡得还好吗?正巧夫人今早让我替她来问候你呢,而且刚刚进来之前在走廊上遇到的小护士也告诉我说,你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应该不久之后就可以出院了,夫人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宽慰一些。”

然后他“啪”一声,将那个托盘及上边的碗筷碟勺一起放在了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医生叮嘱过了,所以这几天都只能吃得清淡一些,等少爷你过阵子出院了,我们和夫人一起去吃一顿好的,实在不行,再把齐钰少爷也给叫上。”

话及此处,他似乎又突然想到什么,神色随之黯淡了一些。

“说起来,这段时间大家各自身上都有太多的事发生,咱们一家人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吃顿饭了呢……”

又忽觉失言:“咳,是我说太多了。少爷我先把粥和菜给你放在这儿了,你要是饿了也稍微吃一点吧,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还是不能先垮了呀。”

齐琅依旧没有回头,只将目光投向外边的斑驳,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等了好几秒都没有回声,老赵心中一叹,正准备识趣地转身离开之时,却听见身侧的齐琅突然毫无厘头地说了一句——

“太吵了。”

他没有将脸转过来,故而这一声喉音显得悠远了些。他的声音又有些清冷,不带感情,仿佛真的只是一种不痛不痒的陈述。

“啊?”

老赵一头雾水地伸着脖子看了看外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年老让耳朵也变得不再灵敏。

吵?可是这里明明就……挺安静的啊。难道是少爷今天心情不好,觉着自己刚才吵到他了,所以心生不满?

他没敢多言,只徒自在那边暗自揣摩着病床上的这个男人的心思,而齐琅自然不曾注意到他的种种纠结,又继续说了一句:“那只猫,太吵了。”

什么?猫?

老赵眨了眨眼睛,一时竟反应不过来齐琅这些话的意图,忖度之间稍稍朝后退去两步,差点就要趴到地上看看那病床下边是不是有一番他看不见听不着的光景了。

他果然老了,不仅思维已经彻彻底底地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现在连只猫都看不见了。

“我的少爷哟……这这,哪里有猫啊?”

他依旧直直地看着窗外。

就在老赵方才进来以前,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外侧窗框的窗沿上,行过了一只纯黑色的猫,身形瘦长而矫健,青绿色的双眼由于外面刺眼的阳光,已经成为了两条尖锐的直线。

它走了一会儿,仿佛感知到人类的注视,便站在那里,侧过脖子,亟快又灵敏地就捕捉到了室内正躺在病床上的、看着它的那个男人,与它有着类似的瞳色,相近的目光。

而似乎是被这种目光所震,它很快地朝后退了一步,随即发出了面对敌人与危险之物时的那种恐惧的叫声。

“喵嗷——”

“喵——”

“喵嗷喵——”

它不知究竟是被什么给吓到,竟在他的注视之下一步又一步地退后了去,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病房里面齐琅所卧的方向。

“喵呜——”

“哗!”

“……”

那窗沿不宽,故而只容得下它一共退三步而已。

可它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悬空,竟一直退到了第四步。于是毫无疑问的,在他视野里面,那只吵闹的黑猫便在一秒之间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地朝后摔了下去。

霎时,矫健的黑色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世界突然再一次清净了下来。在这至少五秒之中,分明没有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的那种死亡的声响传来,可是它那些叫喊,也分明随着那道黑色的身影一起消失无踪。

那吵闹的猫大概是死了,又也许还好好地活着。

“赵叔。”

“啊?齐琅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几楼?”

“这里是几……呃,这里,我想想啊,哦,对,这里是四楼,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无论是老赵的唠叨,还是猫的嘶喊都慢慢消弭,一切静止之际,耳边才响起了青瑶的声音。

——“说起来,齐琅,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或是另一个时空这样的东西存在,你会想过去看看吗?”

会想去吗?

他想,他现在终于有了答案了。

答案就是刚才那一只从四楼上摔下去的,薛定谔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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