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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往事了

他俊颜温如桃花,仰面眺着万里无云的澄澈碧空,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欣赏满眼春色。

“姑娘!怎么受伤了?”

他望着她滴血的胳膊,眉头倏然皱起。

“不碍事的,这段时间我都习惯了。”

笑得如此明媚,她果然比雀鸟更有意思。

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什么人珍视过他,自然也没什么人值得他真正疼爱。

反正自那天放走雀鸟后,他便收获了新的乐子。

这个充盈着春风的姑娘,总算令他阴冷的魂魄得到些许温暖,原本无趣灰暗的人生开始变得鲜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的耐性十足,又会如此的温柔体贴。

不枉他煞费苦心,在她面前扮演了半年之久的温润公子,最终她安心地留在了他身边。

又是一年春好日,她带着他去放纸鸢。

嫩黄碧绿的草地上,温润公子慵懒地斜躺在大石上,手中不慌不忙地扯着那美人鸢。

漫天过野诸多事物,入眼的仅那粉衫罗衣。

欢快动人的歌谣荡漾在耳边,周遭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她。

某一刻,他仿佛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暴戾。骨节作响,拳头紧攥,渴眸紧闭强忍住心绪,连声轻唤她。

再后来,青丝逶迤泄满榻。

她莹润的面颊掩在他身下,两相痛乐一处欢。

他以指为笔,摩挲着她的翘鼻秀口……

夏夜里,他带她赏萤火漫野。

幽静的水塘畔,独默绽放的硕大莲花,轻采插至她高耸的云髻。

野渡无人舟自横,连绵惊雨突来,荼蘼满室月无暇。

一衣之下,她偶尔若有所思的怅然,令他心口发涨,有些东西叫嚣着从心底深处的暗渊冲出。

秋风中,她流着泪为他衣不解带。

原本请辞要回乡探看的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旧病复发打断所有。

病榻前,自诩时日无多的他凝睇着身前憔减的美人,心思蓦转,念起别的事。

缠绵病体愁思泪,在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悲痛里,他几番失控地拥她入塌。

冬雪飞,面无表情的他双手紧捂住她的眼睛,俯身在她耳畔低喃三生情不变。

这一年江南罕有大雪,父亲为他寻来的几个老道,终于将期盼已久的妖笼打好。

一场堪能染白发梢的黄昏雪突如其来,第一次见到雪的她,满怀笑意地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进爱的枷锁。

她说相识无悔,来日最想带他回故里。

若他肯相信她,届时他的病不成问题,她也还有个故事未讲给他听。

只待来日方长……

真是可怜又可悲。

要知道,他们有的只能是一载情缘!

毕竟他的病,等不了来日。

而且父亲早为他定下名门淑媛,他与她之间亦没有方长。

朝菌没有晦朔,蟪蛄从不春秋。

“璃珠?”

记忆已然魂穿远古,此时堂下神智复原的百里游祁,哑然地老泪纵横。

浑浊苍老的眼眸扫过厅下众人,终究绝望地摇头:“不……不是的,我的妻子她不叫璃珠,她只是我的遥娘啊!”

遥娘,他为她起的名字。

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身体康健,她则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女子。

后来,他有个眉毛酷似她的孙女,也叫遥娘。

泪流满面的百里湘,不敢置信地凝着她的祖父。

瞬间,她大脑轰鸣不休,不知道该去信谁!

能去信谁?

身体一直很康健的祖父,怎会是那个活不到弱冠的恶毒公子!

不,不——

这一切都是假的!

待到此刻,堂下诸人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绷紧了牙关,指骨蜷缩握于袖间的百里泽,虽已人至中年,却再不复往昔对父亲的毕恭毕敬。

裂痕划破血缘,自打他出生后发生的很多事,如今想来都不断加燃心中的怒火。

惺惺作态,吃斋念佛,讲什么妖物作祟,又几番连邀当朝贵道……

百里泽神情萧索,深暗着双眸,厉声近前逼问:“怪不得我娘——我娘,是被你逼死的吧!”

当年璃珠死后,病体初愈的百里游祁依照媒妁之言迎娶蜀地贵女。然而成婚未满两年,远嫁异乡的妻子诞下幼儿后便撒手人寰。

此时无声胜有声,百里游祁沉默的望着面前的儿子。其实他很想说声“不”,但事实令他解释不过矫伪。

聪慧的妻子得知了他的隐秘,即使她不服毒自尽,他想自己也不会放过她的。

何况她还妄图丢弃遥娘的物件!

“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情份一刀两断。”百里泽强忍眼眶中的泪花,扭过头无比怜惜地抱住麻木失神的女儿,暗恨悲剧不能终止在他身上。

“雪公子不必顾忌,如今看来,姑苏百里确实死不足惜。”百里泽言罢,重重叹了口气,继而起身拂袖而去。

就在众人语顿之际,百里湘突然神色萎顿地蹒跚至那人面前,泪水盈眸满腔恨怨:“哈哈哈……她是你的璃珠,她是他的遥娘!那你是谁?我又该是谁呢?”

他是谁?

早忘了。

只记得自己是璃珠公主的王夫,北地黑羽族的第一王将。

“我是璃珠,你——”他蓦地停住,下巴紧绷硬生生地别过脸去。

“百里湘——何其悲哀!”

她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嘴角扯了抹肆意的笑。

是的,从头至尾百里湘都是一个可怜人。

姑苏百里湘,一个妥帖的报复工具,他为心爱的公主报仇所用。

东方飘飘心痛如刀绞,抬眸望见百里湘如此的失魂落魄,生怕她想不开,于是忙使了个眼色,从妖妖怀里接过婴孩,随即站到了后面。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百里湘木然伸出去的手,僵硬地滞在半空。

就在刚才,她恨不得带孩子一头碰死在大堂。

可她猛然惊醒,这幼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阿湘,你没有错。”

妖妖将她搂在怀里,柔声拍着她的脊背哄劝:“你善良又美好,从头至尾都令人敬佩。”

目睹一切,啼笑皆非。

念起往昔,百里游祁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仿佛一刹那,他似是抽去了所有活气。

目光殷殷,悲痛地望向孙女,目光急遽又转到璃珠身上。

“罪孽滔天的从始至终只我一人,你杀我就可以……遥——湘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谁不无辜呢!

璃珠神情冷瑟,抬手点昏了百里湘。

他侧眸低垂,掩去隐忍的情愫,转身朝前毫不留情地讥讽:“自我寻到江南,没有一日不想杀你。可你,不仅胆小惜命,还在府中处处下咒符……

以至于我数十年来均不得手,后来若非雪道长侠义心肠,不肯俯就你这奸贼,恐怕我早被挫骨扬灰了。”

假如此事真这样无疾而终,今日他依旧是声名煊赫的百里游祁,而枉死的璃珠公主又有谁会记得!

好一个沉默不语,怎么不辩解了。

璃珠咬牙死盯住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双眸发红异常凶煞:“百里府铜墙铁壁,你数年来身居内宅,是你让我迁怒于他人。”

“非是我惜命,是我不能死。不然遥娘……会彻底消失的。”

百里游祁爱恋地摩擦着心口,那里有着她的晶丹。

着实被眼前这副情深意浓的作态恶心,璃珠血涌目厉,眸光寒髓:“别这么称呼公主,你不配!”

乌鸦一族向来忠贞爱情,他和公主虽素未谋面,但自长老们为他们约定为夫妇,她便是他此生认定的伴侣。

不管生老病死,都不可能将其分离。

只恨他们一个位南,一个居北,百年来唯有靠信物互通情意。

她由南归北日,即是红纱帐暖时。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公主心意相通,因而在收到公主的婉拒信时,虽难掩心碎,但他仍大度地表示:若将来公主亲身带伴侣前来,他自会心甘情愿地解除婚约。

然而不曾想,信中那活泼明艳的少女,反被这负心男子诱骗入了捉妖笼。

在层层催命咒符的折磨中,浑身羽毛痛到她亲手一一拔除……

最后,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终在七七四十九天的烈火中焚尽。

她可是他视若珍宝的小公主,原本该风风光光的嫁给她的第一王将啊!

不过是偶经江南,竟香骨无所留。

作为她未见过面的夫君,他不管要历经多少磨难,也不在乎族中长老们的施压,只愿化身成人,为她报仇雪恨。

都道江南春满地,可怜不见有情人。

璃珠珍而重之地拔下珍藏的骨笄,迈步上前狠厉地插入百里游祁的胸口。

此时此刻,他压根不去看对方因痛苦而狰狞不堪的脸,只低着头轻旋那骨节分明的五指。

不过一会儿,对方喷溅而出的鲜血染透了他的黑衣。

“你活的够久了,公主也该真正的离开了。”

话音未落,谁知骨笄却倏然崩碎,百里游祁血淋淋的胸口开始缓慢复原。

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璃珠更是猛地抬眸,沉默了一瞬,忽然跪地捧面大哭。

众人极为诧惧,唯有百里游祁轰然堕地。

“玉郎我本不是人,妖的内丹如果可以延年益寿,我自愿给你!”当日她拥着他的腰,泣泪涟涟语渐休。

可惜内丹怎比得晶丹,活活熔炼上四十九日,不仅可以延寿,还能增添功力。

然而他断没想到,她从未生过离弃之心,也并非不愿为他牺牲。

试探成为现实,她却至死无悔。

雪倾谊挥指轻弹,那破碎的骨笄急速黏合在半空。随即白光刺目,下一刻便浮现出主人最后的时光。

虚妄中,笑得明媚的少女胸口淌血,背靠着猩红滚烫的笼架,强支起站都站不稳的身子,素手溃烂露骨,却捧着一颗赤丹,似是对那病弱公子表白。

“玉郎常恨不能百岁,岂知遥娘愿朝暮为伴,与君至死不渝。”

若非心甘情愿,即使入妖笼又如何,内丹她依旧可以碎掉。

百里游祁不知的是,就算他说不要,她也做好了给他的打算。

只羡鸳鸯不羡仙,但盼君心似妾心。

“她到死都念着我啊!我百里游祁这辈子,何德何能!”疯了的百里游祁,独自嬉笑怒骂,心魔魇乱地跪爬着离去。

穿廊过厅,转角入外厢,最后一步一叩首的来到内室。

苍老的他双膝弯曲勉力站起,扶着暗墙打开那从不为人知的密道。

继而匍匐忏悔,眼眸里蓄满了泪水……

直到他将脸贴在熏黑腥臭的妖笼上,爱抚地划过寸寸冰凉,才缓缓笑了起来,揽臂向外将笼子反锁,随后将沾满血迹的黑羽放在心口,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想,这次玉郎再也不会离开遥娘了。

阵风瞬息惊雷万里,酝酿已久的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心情实在提浮不起的妖妖,斜倚在窗口,眼神虚空地望向外面的乌蒙逶迤。

此时她白皙纤长的五指,轻轻绞着散落于胸前的发丝。明明是极普通的动作,她漫不经心地做起来却格外引人。

微凉冲刷着空气中弥漫的瘴郁,丝丝入脑令人格外清醒。

原先在昀羽涧里,她从未想过情感会如此磋磨复杂。

比起自己,世间多少无奈人,平添诸多可怜事。

妖妖很是感伤,似乎每次遇到的新朋友,都会遭受不同的际遇。

或许她也该尊重他,比起单薄的俗世情爱,成为大国师无疑是他最期盼的。

一阵风吹,窗台“咣当”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于是她轻闭双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鲜活斑斓的画面。

咸苦的眼泪兀自滚落,掉在嘴巴里格外刺喉。

本已走出拐角的雪倾谊,突然迎光远立。

明明下定了决心,却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如果仓促间给了对方渺茫的希望,未来某天突遭变故,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人生苦短,华年易逝。

何苦把无辜的风,枝头的花,天上的云……眼前的人,平白拉进他暗无天日的深潭里。

她本该是自得易乐的,假以时日会放下的,重新回归她原有的惬意生活。

那时她应该会豁然发觉,此生有没有他,都将是一番好光景。

厅堂喧嚣不复,唯有软榻上睡熟的婴孩不时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璃珠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划了下婴孩的脸颊。

贪恋至极,他俯身贴向那幼小的人儿,凝视良久忍痛将自己最暖软的羽毛拔下,细致郑重的编成项绳,穿过婴孩脖里的那颗珠子。

回忆伴着幽邃难解的目光,随檐下的雨滴径自破碎。

缘起缘灭梦一场,雨过风停苦泪干。

他恨自己,更怨自己。

既做不到专情,亦留不下叮咛。

当初计划胁她以迫百里游祁,不曾想一拖再拖,就这般放任自己沉溺在密不透风的欲网中。

直到陵渡花船夜,他明知道该袖手旁观,全不在意地离去。

孰料,整个人却在对方慌乱无依的躲闪中,完全失控沉沦。

一时贪欢,永世自缚,此生无悔。

百里湘醒过来时,室内寂静无比。

她浑噩地盯着床帐,无声无息地思整过往。

他肯定很爱他的公主吧!

要知道人妖殊途,数年来独自在人间蛰伏,饮孤苦怀仇恨,他该多么的难挨。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选择不顾危险,留在姑苏数十年。

只为以璃珠之名,将爱意深埋在复仇的时光里。

祖父既然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索性孙女抵偿,因果报应循环往复,至此也该终了。

眼角晶莹的泪滴轻轻黏湿鬓发,继而透了软枕。

累积的所有,无论是仇恨,还是情愫,都在自己这里断了吧!

没过多久,妖妖敲门进来,说是璃珠想要同她单独交谈。

百里湘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在婴孩的啼哭声中,她还是慢慢平复下几近崩溃的心绪。

门开了,迈步进来的那人,一袭黑衣俊逸如初。

她半低着眸子,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怀中的幼子,假装不在意的将目光淡淡放到他身上,视线逐次向脸庞眉宇转移。

细细凝思,不觉发现他瘦很多,其实她也清减不少。

“雨停了吗?”她不想再这样沉默的呆下去,率先开口。

似乎很意外,璃珠明显一滞,稍后喉结上下滚动:“没有,但……快了。”

那夜鬼使神差,违背自己的初心,他早就离弃了黑羽族的信条。

往事如尘历历皆散,百里湘深呼一口气,抬眸再度认真地打量他。

原来他清冷漠然的眼眸里,也曾柔情似水。

只是她,见不到了。

不过也好,一别两宽,死生永不惦念。

“对不起!”

璃珠脸色极其苍白,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心底泛起难挨的涩楚。

“姑苏百里罪有应得,这件事不必再提,你我之间两清了。”百里湘平静的诉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息,心内某一处轰然破碎。

事到如今,她还要感激那时的他。

若不是念及……

她早就雪化烂泥苦海沉浮!

一步错,步步错啊!

他们之间,终究噩梦一场。

“阿湘,这孩子——”

他错神痴望着幼子,心底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一派死寂。

“与你无关,日后他是我百里湘一人的孩子。”

沉默良久,只听他轻声道:“好!”

纵使百般不舍,可天下不散之筵席!

众人要离开姑苏时,听闻族长百里泽已经选定好了下一任继承人,为此还向陛下进了信。

“多谢雪公子大恩大德,来日若用得上姑苏百里,务必直言相告。”百里泽慈爱地抱着怀中的婴孩,携夫人再三鞠躬致谢。

雪倾谊抬眼望了望前面,垂柳依依艳阳高照下,三个姑娘正依依不舍的说着悄悄话。

他不由得淡然一笑,清逸翩翩地拱手行礼:“族长客气了,要谢就谢今上吧!”

百里泽蓦地一愣,旋即喃喃自语:“对对对……若非陛下仁德广义,小女早就不在人世了。”

新皇陛下不仅宣旨解除了婚约,还为百里游祁的离世下了官家定论。

自此,姑苏没有了百里湘。

但从今以后,未来族长——百里忆珠有了个御赐的乳母。

大仇得报,璃珠离开姑苏那日,不期被妖妖拦下。

“要走了?”

“嗯,不知妖妖姑娘——”

不过短短一日,璃珠竟华发满头。

妖妖目光在他瘦削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旋即侧身笑问:“回北地?”

回不去了,也不想回。

璃珠摇了摇头,半垂着眸子。

“不留在姑苏吗?”

这次他反应特别大,许久才敛好神色,嗓音暗哑低沉:“不了!”

互不打扰,是她的夙愿。

“既然如此,那将来若得空,替我回家看看呗。”

璃珠显然有些迷茫,出神地看向眼前人。

妖妖遂强打起精神,微微扬起嘴角,随手抛给他一个令牌。

有此证鉴,昀羽涧任君行。

漂泊数年,确实够苦了,离群索居的鸟儿可以暂歇下翅膀。

面露不解的璃珠,在妖妖的催促中迟疑着接下,最后二人感慨地相视一笑。

临别的时候,妖妖还是没压住心底的疑问。

“回首匆匆,你究竟有没有爱过阿湘呢?”

话音未落,一向漠然冷感的璃珠反复嗦咬着腮肉,双唇来回地磨磋。

神色难堪地陷入沉思,沉默良久终是再也撑不住。

只见他僵硬地偏过脸去,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

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妖妖不由得深呼一口气。

她忙仰头望着天,竭力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稍整片刻后,方迈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而悄然离去。

本来她还想问问,璃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妖的。

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呢!

毕竟她也要学会放手,去成全对方的所愿。

从前那般不管不顾,自以为是的向对方施加爱意,当真幼稚可笑。

轻舟驶过万重山,江面忽然飘起蒙蒙细雨,天水相接茫然缥缈。

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落寞地立于船头。

在风大浪高的行途中,抬手将一方旧手帕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官道杨柳依依,歇脚的亭子旁随意拴着几匹马。

“飘飘,水打来了!”

早已和好如初的千代和东方飘飘照旧每日吵闹,另一侧斜倚着木柱的妖妖,目光再次不受控地落在那打坐静修的人身上。

不过几眼,心头却不免闷窒。

因而妖妖忙暗呼一口气,咬牙强迫自己将视线偏移。

下一瞬,懒惫至极的双眼,懒散地眺到极远处的十字路口。

此时夕阳染红半边天,四野景致美不胜收,果真东南西北各有千秋。

妖妖素手半捂着脸,犹豫地反复思虑。

直到后背被“咚”地敲了下,方骇的紧捂着心口,音量拔高道:“飘飘!又要被你吓死。”

不知从哪里摘了朵蓝色小花,东方飘飘拿在手里摇晃了下,随后凑到妖妖身前促狭道:“果然人比花娇!”

随即执花嫣笑,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将花朵小心翼翼地插在妖妖的鬓旁。

趁妖妖不备,还特意冲远处的千代竖起大拇指。

好小子!

眼光相当可以。

“谢谢,你怎么不戴?”

“我太男儿气,反倒浪费了采花人的美意。”

东方飘飘揽着她的肩头坐下,低头对上妖妖的眼睛,微微皱眉:“妖妖,谁欺负你了?”

说着愤然起身,没好气地瞪了千代一眼,俯身问:“真是那癞皮狗——”

“什么?”妖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不对,忙使劲儿摆手:“别乱说!”

“那到底是谁啊?”

东方飘飘心疼地捏着她的软脸,静了一瞬,恍然大笑:“该不会——是承安哥哥吧!”

言毕,妖妖被激得颊肉通红,不免有些慌神地去捂她嘴巴。

“不关他的事!”

实在不想给雪倾谊再平添困扰,妖妖忍不住酸涩道:“是我自己……我在想,要不要和大家分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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