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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孤(三)

虞钦奔走江湖这么多年,学到最有用的东西便是知难而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忍辱一时是为了风光一世,有什么弯不得膝盖的?

他对这些个保命求饶的功夫可谓是手到擒来,一磕头一撇嘴,眼泪就哗啦啦地自个儿往下掉——他瞅准了知蘅那个木讷的性子,本以为她不会起疑心,没想到到底还是小瞧了上百岁的仙人,如今只得使出“看家本领”,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意。

知蘅不出所料地愣在原地,将言未语,瞧着是没应对过这番阵仗。虞钦便顺势而上,扬起红彤彤的眼眶来看她,道:

“晚辈自知此乃大罪,此生也无以赎罪,但求仙君网开一面,晚辈此后定会日日前来供奉庙像,为仙君洒扫供台。”

他本就生的好看,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灵气,如今再平添了几分呜咽愁叹,便是叫人心疼不已。知蘅本便喜欢这小孩晶莹剔透的眼睛,此时被水汪汪地一瞧,不由得心软几分,道:

“你且起来。”

虞钦拿捏得极好,可怜兮兮地站起身来,垂着脑袋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知蘅道:

“你并非天资愚钝之辈,好生修习是能够步入仙道的,不必特地来寻我。”

虞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跳,心说别家的神仙可能就不会像这位知二小姐般好说话了。

他面上八风不动,依旧是一副懊悔惨了的模样,刚准备再加把劲时,知蘅却忽而看向庙外面,微微蹙起眉心。

“何人?”她踏出一步,抬手拢了一把夜里的凉风,绕在指尖细细聆听着。

“夜中跑来麓霞山作祟?”

虞钦面色一变。

是摘星门的人找上来了。

他暗自咂舌,心道这些家伙怎么和狗一样,闻着味儿就跑来了。

再看向知蘅时,仙人已经悠悠然离地三寸,眉头紧锁地看向庙外的山下,嘴唇都紧紧抿在了一处。虞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心下一惊。

原本素白一片的麓霞山下居然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片灼人的橙红,伴随而起的是树木烧焦的噼啪声,正以难以控制的速度吞噬着漆黑的夜色。

虞钦一时间连眼泪都忘了掉了,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片逼近的山火,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群人……居然真的敢放火烧山!?

麓霞山下,火光冲天。

为首的摘星门弟子心满意足地叉着腰,看向漫山遍野的大火,笑道:

“这下那小子还打算往哪逃?”

火焰被做了手脚,不会轻易灭掉,这番他一定要将那个该死的鼠辈小人给抓出来,带回去先用鞭子笞上几个来回才是。

就在此时,他身侧凑上来一个缩着脖子的弟子,唯唯诺诺地问道:“孙师兄,这样不会太过分了吗?再怎么说也是一整座山……”

被他唤作孙师兄的人名唤孙矢,平生就贯彻一个“狂”字,功名亦追之官威亦摆之,自打当了这师兄之后更是作威作福百倍,天不怕地不怕地领了人就跑来麓霞山抓人。

饶是摘星门里管事的人怕他——倒不是此人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被这般小肚鸡肠的家伙记恨上了也是一件麻烦事,便睁只眼闭只眼随意指派了四五个人随他去了。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孙师兄上来便搞了一处放火烧山的“妙计”。

孙矢冷哼一声,骂一句那弟子畏首畏尾,说他不懂权衡之计,便摇头晃脑地讲起他前些日子刚看的“孔孟之道”来,殊不知是自个儿记岔了,满嘴都在道一些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

那弟子满头官司,只得撑着面皮听着,不想再往那山上一看,登时吓得把孙矢抓住了,磕磕巴巴道:“师兄!师兄!那是下来个人不是!?”

孙矢正卖弄得起劲,被他一拉扯是满心的不愿,皱着眉顺着一瞧,脸色也瞬时就变了。

只见那火光之上飘着一白衣身影,身形翩跹,恰比碎琼乱玉,只一挥手便召起漫山风雪,飘飘然间又有汹汹来势,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将冲天的火光掩埋了下去。

孙矢瞧呆了,而他身后的弟子只当是惹怒了什么神明精怪,赶忙哆嗦着跪下求饶。知蘅不打算说些个闲话,一眼便看到了领头的孙矢,略勾手指便将人拖拽到自己面前,冷着声音道:“你为何人,怎敢在麓霞山放肆?”

孙矢见她面容清丽,眉宇间见不得丝毫尘埃人气,只唇峰一点殷红,便知晓眼前的是位天上来的神仙,慌里慌张地一头跪在了雪地里,道: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小人奉命来捉拿贼子,未想惊动仙君……”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后山忽而又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知蘅回首看去,只见不远处又骤然升起冲天的火光——孙矢也呆呆愣愣地瞧过去,顿时百口莫辩道:

“仙君,这次真不是我们……”

知蘅神色冰冷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便又飞至半空,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人?”

孙矢满身子都被雪冻僵了似的,舌头都打不直了,心里直道吾命休矣。

他快要哭出来地道:“摘、摘星门。”

又是摘星门。

知蘅不愿跟他过多废话,转头就向后山飞去,想着真该去拜会一下灵毕真君了。

虞钦正对着噼啪燃烧的树木发呆,头也不回便能感觉到倏尔一阵风雪擦着周身而过,顷刻间就把火光治得服服帖帖。

亏自己刚才废了好大劲才烧起来,结果还不是被人家神仙挥挥手就灭了。

他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转个脸便换了一副面目,惊惊惶惶地踉跄到知蘅身边,权当是被那大火吓丢了一魂两魄,忙乱道:“仙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知蘅扶稳当了他,先不说话,凝神四下感知了下,那些摘星门的弟子不出所料地撒丫子跑远了,这才看向虞钦。

小孩红着眼眶,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知蘅开门见山地问道:“方才在那边来了一群摘星门的弟子。”

“他们可是来找你的?”

虞钦衣袍下的手霎那间攥起来了。

紧赶慢赶想着快些把仙君引过来,结果还是被她问出来了吗。

他第一时间咬紧后槽牙,没叫表情变动一丝一毫,愣愣地道:“是、是我冒充摘星门弟子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吗?”

知蘅没吱声,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有那么几个瞬间虞钦几近以为自己暴露了。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不远处又传来簌簌风雪之声,知蘅若有所感般瞧过去,碎雪便裹挟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衣服堆过来。

虞钦仰脸一看,在那褴褛之中竟然蜷缩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小女孩。

这倒奇了。他挑挑眉,那群摘星门的难不成还带了个小孩上来寻仇不成?

知蘅两指在那小孩的眉心一点,暂且替她屏退周遭寒气,看样子是先把虞钦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她看向虞钦道:“我灵性寒凉,她如今又是寒气入体,你暂且抱她一路,先回庙中取暖再说。”

虞钦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冻得凉冰冰的小女孩,瞧着她破烂的衣衫,不由得心生一计,点头称是后趁着知蘅回头的瞬间将衣袖里夺来的摘星门令牌塞了进去,而后若无其事地随着知蘅回了庙中。

知蘅回了庙便燃起了那所剩无多的窗帷,丝毫都不在意自个儿的供庙寒酸成了什么模样——照她的性子,确实是不会放心上的,虞钦想到。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下,看似无意地将那令牌掀了出来,拿起来在手里细细打量。

“仙君你看,这是不是……摘星门的东西?”

虞钦将东西恭恭敬敬地递上去,琢磨着知蘅的神色,因说道:“莫不是……那些摘星门弟子找的人?”

知蘅来回翻着瞧着那令牌,又看看小女孩,沉思片刻后道:“且先待她清醒了罢。”

虞钦同那应承的清客相公一样老老实实地垂手站在一边,眼见着那小姑娘面色逐渐变暖,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她先是瞧着头顶愣神一阵,似乎分辨不出此处是人间地府,虞钦上前去扶她起来,不料手指刚一碰上小姑娘便尖叫一声,支愣着没好利索的两条腿胡乱倒腾,好像他虞钦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怪一样。

眼见着她就要一头磕在供台的桌角上,知蘅便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拖住了小姑娘的脑袋。

她的手指素来都是凉的,这一下搁在后脑勺上属实是冰到了那小姑娘,她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看向一旁白衣胜雪的女子,似乎是被镇住了。

……我的脸很吓人吗?知蘅心里默默想到,而后和缓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倒在雪地里?”

她的嗓音很轻柔,还携着空灵的仙气,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哆嗦了半日的嘴都吐不出半个字来。虞钦左右瞧瞧,便道:“多半是还没缓过来,仙君且让她多休息一阵。”

这话在理,知蘅便点点头,抬手又将周遭的门窗闭好了,道:“你且在此处照看她一阵,我……先回蓬莱一趟。”

回去蓬莱,好好问问那位灵毕真君到底是怎么管教的门下弟子,怎的都敢跑来她的麓霞山造孽了。

她知蘅是个寡淡的性子,但不代表就这么可以轻易任人揉捏了去。

虞钦乖巧地点头称是,那小姑娘又蜷缩起来,惴惴不安地四下打量着,随后便见眼前的白衣女子凭空而起,再一个眨眼消失不见。

她瞪大了眼睛,往前探了探身子,张着嘴嗯嗯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虞钦瞧着知蘅消失在庙中,紧绷的肩膀这才一寸寸松懈下来,注意到脚边蜷缩着的小姑娘在忐忑地瞧着自己,便一言不发地看了回去。

他这一眼可把对方吓得够呛,小姑娘当时就觉得被一桶冰水浇了个彻底,连忙就把脸掩进了破衣衫里,身子一歪便装死去了。

虞钦也不睬她,只走到不远处靠墙坐下,手里头翻出来了那装着灭生毒的瓷瓶,在指间来回翻弄着。

这二人就这么两厢无言地坐了好半晌,直到那堆破衣服里的小姑娘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后虞钦才站起来,走到睡熟的人身边,半边脸隐藏在了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俯下身去,两指将小瓷瓶的塞口拨开,瞧着小姑娘酣睡的面庞,神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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