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山中的别院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光亮。

柳絮先是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是还在山上修炼吗？

他又驱剑去了柳十三平日里修炼的地点，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晚风。

随后他又去了所有柳十三可能会在的地方，然而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柳絮心中失落，又有些担心。又找了一圈后只能先回去明天再找找看，毕竟他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走丢了吧。

回到住处的柳絮正要推开门，却发现门没关只是微微掩着。难道是自己走之前忘了关门？

然而他推开门，在淡淡月色照映下看见房间里好像有人影。因为光线太过微弱，一时没有认出是谁。

在青云宗里总不能是贼吧，柳絮以为是陈小禾走错房门，疑惑地问道：“陈小禾你脑子懵圈走错房间了？”

随后隔壁传来一个模糊的睡意朦胧的声音：“啊？我在我自己房间里睡觉啊。”

这时床上坐着的人转过头，柳絮这才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楚是他找了一晚上的柳十三。

隔壁又传来陈小禾清晰的声音问道：“是有什么人跑你房间去了吗？”

柳絮进了屋，随手把门掩上。取了火折子一边点烛台一边对着隔壁喊道：“没，是我看错了，只是早上起来没叠的被子。”

而柳十三自从柳絮踏进房间门后就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柳絮点完烛台，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他转过身后发现柳十三已经从床上起身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絮抬手掐诀在墙上下了一道隔音。“你先说吧。”

柳十三开口道：“我听说你报名参加了天地秘境。”

柳絮：“嗯。”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柳絮本就打算这几日告诉他的。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也许是执事堂已经把报名参加的弟子名单公布出来了。

“能不去吗？”柳十三背对着烛光，表情看不太真切，但语气似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为什么？”

柳絮很疑惑，自从两人离开白柳镇以来，柳十三几乎没再用这种消极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就算他今天心情不佳，也不至于跟自己讲话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吧。

柳絮本打算找两把椅子，坐下来两人好好谈一谈。可翻遍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椅子，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几把椅子都被他练功给拆了。怪不得柳十三没有地方坐，只能坐在他的床上。

“秘境很危险，不要去。”柳十三轻轻拉住柳絮的胳膊，“你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柳絮看着攀在他衣袖上的手，只拽住了他衣袖的一角。甚至他都无需用力，轻轻转个身就能挣脱。

柳絮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抬头看着柳十三：“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柳十三放开他的胳膊，只是摇头重复着前一句话。

柳絮一把抓住柳十三缩回去的手，把他拉得一个踉跄。而后柳絮把他按坐在床上，迎着烛火他看见柳十三微微蹙着眉头，表情似茫然又无措。

一时他还以为又回到刚遇见柳十三时，处处带着戒备和讨好。

柳十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活得恣意而潇洒。

柳絮皱起眉头：“你如果不能给我一个理由，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柳十三盯着柳絮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司徒绍拿你威胁我，你甚至连青光剑都领不到，没有任何法器你如何在秘境中生存下来。”

柳絮闻言也坐下来，挨着柳十三，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柳十三如今手指白净而修长，骨节分明，完全不见当初冻得通红发肿的模样。

他轻声说道：“如果你是因为他而想要离开青云宗，完全没有必要。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刚结丹的门内长老而已，还能只手遮天吗？

“至于法器，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去藏宝库领取。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相信我吗？”柳絮侧头仰看向身旁之人，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不信你。”柳十三不知如何解释，手里被握着的地方微微发烫，“我只是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柳絮：“任何回报都是需要风险的。我有想要的东西，必然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柳十三也侧过头急切说道：“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找来给你。”

两人面对面，距离挨得很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呼出来温热的气息。

柳絮看着柳十三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在烛光下如朗星一般熠熠闪光。他开口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

柳十三的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柳絮心中不忍，偏过头继续说道：“修仙界也不是太平之地。我们如今跟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说不定哪一天就有强大的敌人攻来了，仅凭现在的我们如何自保？”

“……会有什么敌人？”柳十三声音艰涩问道。

柳絮：“凡间都有祸害普通百姓的魔修，修仙界难道就没有吗？西渡洲的传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柳十三闻言顿时脸色煞白，瞳孔微缩，一时心头大震，只能慌乱地盯着柳絮。

可柳絮只是看着前方烛台上跳动的火苗，没有注意到柳十三的表情变化。

“……他们就一定会无缘无故攻过来吗？”

“那我们在白柳镇被魔修抓走，难道是因为我们做错什么了吗？”柳絮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就感到一阵后怕，因此说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

而说完这句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里一时寂然无声，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身旁传来衣料簌簌的声音，柳絮扭头发现柳十三已经站起来了，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木然。

柳絮隐隐感到不对劲，上前一把拉住正准备往门口走的柳十三的胳膊。

柳十三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道：“你松手。”

柳絮心中预感更烈，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柳十三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掰开柳絮的手指，最后深深地看了柳絮一眼，夺门而出。

柳絮追了出去，只看见柳十三在空中的背影。

这时，隔壁房间窗户打开了，陈小禾探出头，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啥情况？被子成精飞走了？”

“睡你的觉，别管闲事。”

柳絮一掌拍合上陈小禾的窗户，只听见身后嗷得一声，头也不回地向着柳十三离开的方向追去。

柳十三的别院门外。

柳絮叩叩敲着门，可里面的人丝毫没有动静。他在门外踱来踱去，最终停在窗外，语气颓唐地说道：“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跟我生气吗？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想我们之间存有芥蒂。”

说完等了许久，里面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他盯着紧闭的门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夜间的寒风凛冽，虽然修仙已久几乎感觉不到寒冷。但被这阵阵刺骨的冷风吹着，柳絮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寒冷。

不知站了多久，柳絮最终悄然离去了。

房间内，柳十三听见柳絮走远后，躺在床上默默蜷缩起来，心里阵阵刺痛，遍体生寒。他内心很挣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柳絮。

听见柳絮在窗外说的话，心中更加痛苦，他痛恨这个只会逃避的懦弱的自己。可他实在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体内的魔气已是不可抹灭的事实，只不过比其他魔修更善于伪藏而已。

他早该想明白的，没有人会接受魔修。而柳絮当初救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而脆弱的凡人。

只是自己贪念那点温暖，便自欺欺人地隐瞒身份跟在柳絮身边。一旦自己身份暴露，只怕到时柳絮会更加厌恶自己。

如果最终真的要发展成兵刃相见的结果，不如趁早分离。也许自己离开后，柳絮会有一段时间不习惯，但终归要好过曾与魔修为伍。

……

夜空繁星点点，月色皎亮。

宽阔的长街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姹紫嫣红，一望无际的暖黄烛光把大街小巷变成了一条条皓洁闪烁的银河。一个紫色的身影静默地靠在河边护栏上，视线落在河面上点点繁星般的花灯上，却没有它们随着漂流远去。

今天是凡间的花灯节。

白日里见柳十三心情不佳，柳絮便特地跟执事堂申请了外出，想晚上带他去凡间一起逛街赏花灯。

而他被柳十三拒之门外后也不想回去，索性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原定好两人一起逛街游玩的地点。

正值新春佳节，响亮的爆竹声接响起，灿烂无比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夜空顿时也变得光彩夺目。周围也尽是洋溢着欢快喜悦的赏灯之人。柳絮被这些热闹的声音包围着，心情更加复杂。

他隐去一身灵力，依旧穿着那身淡紫色鎏金长袍，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路边小摊摊主的招呼声此起彼伏，他最终停在一个卖手工布偶的摊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上了年纪后手就经常不由自主地颤抖，可还是能稳稳地拿起针线穿针引线。架子上挂着的布偶小动物栩栩如生，憨实可爱。

老婆婆见有人停在摊位边，也没抬头，手里的针线活不停，只是说道：“五文钱一个，喜欢可以自己挑。”

柳絮从架子上取下一只，这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黑色布偶猫。圆圆滚滚的，半张脸埋在爪子下面，只露出黑漆漆的大眼睛张望着外界。

他用手指捏了一下，布偶里面填充了不少棉花，一松手就弹了回去。

柳絮心想：这只猫猫看起来就跟柳十三一样，外表警惕，内心柔软。

他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轻轻置放在摊主老婆婆的手工台上。

老婆婆揉了揉自己的老花眼，确定是给的银子后刚想叫住他说给多了，抬眼一看却发现摊前已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