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羊之歌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的过往。”

“世人那不可理喻的虚荣和逢迎，令我感到难以名状的压抑。”

“我的不幸，恰恰在于我缺乏拒绝的能力。我害怕一旦拒绝别人，便会在彼此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

“……”

展开的笔记上整整齐齐地抄录着《人间失格》中的语录，芥川龙之介对比看着最新期的《人间失格》，继续丰富笔记上的内容。

他坐在办公室里，低着头，穿窗而过的阳光拂过鬓边的黑白发，浅金色晕开，仿佛在亲吻他的发梢。

芥川龙之介神色认真，一笔一划、仿若是在祈祷般的虔诚地写下：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这是最新一期《人间失格》里的内容，初读这句话，芥川龙之介就为之震惊。

他认真地做好了最新的笔记，又往前翻到了第一句，从开头到结尾最新添加的几句话，全都默默读了一遍。

合上笔记的时候，芥川龙之介长叹一声。

真不愧是太宰先生！

竟然轻易就写出如此多的触动人心的句子！

他侧眸，看见了窗格中笼罩在阳光之下的横滨，如同楼层顶部升腾起的那一层金色薄雾一般，内心又一次升腾起对太宰治的敬意。

如果是为了写出这样的小说而离开港口黑手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芥川龙之介想起了太宰治的叛逃，当初他极度不理解太宰治的选择，明明他是那么适合黑手党，但此刻几乎已经不觉得他的离开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了。

港口黑手党事务本就繁忙，太宰治之前又是所谓的五大干部之一，平日里就更难抽出身去写作了。

要是太宰先生因为在港口黑手党工作，导致没有时间创作出《人间失格》这样优秀的作品……芥川龙之介想想就觉得很可惜。

至此，他完全改变了以前想要在横滨惹事从而引起太宰治注意的想法。

与其那样，不如先好好阅读充实自己，等对于《人间失格》有更加深刻的理解，见了太宰先生就能和他高谈阔论了。

而在同一栋的港口黑手党大楼。

干部办公室。

书柜里竖直摆放的一叠《文学界》，粗略看上去得有好几本，与其他整整齐齐摆放的黑白蓝文件夹相比，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那都是中原中也从论坛文学区二手买进的《文学界》，从《人间失格》连载的那期开始到最新一期。

快递寄到港口黑手党的那天，中原中也刚跨进大门，就被门口的守卫喊住了，说有快递。

中原中也签收之后，回到办公室拆开一看，一箱全是《文学界》。

然后每读一篇《人间失格》，中原中也都忍不住骂一句。

你妈的！太宰治！最好别让我知道这真的是你！你要是真有能耐写出这种小说当年怎么报告一个字都不肯写！

中原中也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间失格》一页不落地翻完了，但是芥川银所说的中原老师的诗歌专栏，他倒是没期期都看，只专门找了那篇《污浊了的忧伤之中》读了读。

即使黑发的小姑娘说自己和芥川都觉得那篇诗写得非常好，但是只要看着作者名后面的“中原中也”几个大字，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使得他实在是很难只从文学角度来欣赏这篇诗歌。

而关于这本在他生活中横空出世的《文学界》，中原中也最大的疑惑则在于——

所谓的“中原中也”到底是谁？

怀着好奇和不解，中原中也在搜索框输入了与自己姓名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点下搜索键。

【横空出世的天才诗人——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优秀诗歌节选】

【爆料！神秘诗人中原中也真实身份竟是……】

中原中也一一点进去，然而获取到的有关那位诗人“中原中也”信息却没多少。

他继续往下看，忽然，视野内出现了一个画风清奇的搜索结果。

那是一个论坛贴，标题叫【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中也老师】。

中原中也：……

犹豫了半秒，他轻啧了一声，还是点了进去。

半分钟后，中原中也面色复杂地叉掉了网页。

[我看了看，我好像快把《人间失格》更完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mk-777很顺畅地接话，[你看着要完了，但还远着呢。]

[我掐指一算，要是我从早写到晚、一点脑子都不动的话，几天就可以完结了。]

[哦。那你能做到吗？]

安井七央眯着眼睛，挤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不能。]

mk-777忍不住要翻白眼：[那有什么用？]

[只是这样算算，就会觉得也不多。]

[你这么一算，完成整个文库的内容，也就是连轴转个几个月的事情。]mk-777说，[你坚持一下，努力个几个月，我们重铸文坛荣光就成功了。]

[那我就废了。]安井七央说。

mk-777还真认真权衡了一下，最后一如既往带着对文学一万米后的滤镜说：[也不亏。]

[我亏。]安井七央答得毫不犹豫，[你得到了荣光，我得到了脱发，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是吧？]

她从冰箱里找出一罐西柚味的汽水，冰凉液体灌入喉间的感觉让人异常舒爽畅快。

转身合上冰箱的时候，安井七央对mk-777说：[出版社刚给我消息了，说可以去拿《山羊之歌》了。]

mk-777明显很乐意早点见到《山羊之歌》，连忙问：[现在去吗？]

[啊。]安井七央倒没它那么积极，她顺了顺头发，轻啧了一声，[不想。]

[为什么？]

[没洗头，不想出门。]

[……]mk-777不太理解没洗头和不想出门有什么关系。

它说：[你出门又不用头发走路。]

[你不懂我们人类的习惯，没洗头会影响形象，从而会影响我出远门的心情。]

[那你洗呗。]

[我懒得洗。]

mk-777：[……你们人类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逻辑。]

[不奇怪，只是你不是人类，所以你不懂而已。]安井七央轻轻拽着易拉罐的环扣，[不过如果你今天就像见到《山羊之歌》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戴个帽子出门。]

mk-777焦急道：[那你戴啊！]

安井七央忽地笑了，挑了挑眉：[777，为了庆祝《山羊之歌》的诞生，要不要考虑给我提点工资。]

mk-777：[……]

就拿“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来说，严格意义上这两个身份是安井七央和mk-777共同创造出来的，所以通过这两个身份赚取的酬劳也由她和mk-777共分。

安井七央分取的就是正常的助手的薪资，是偏少的一部分（小姑娘本人对此有言曰：唉，果然可取代的劳动力本身都比较廉价），其余都归mk-777。

当初他们还为此展开过一段对话，当然主要是安井七央疑惑身为系统需要那么多金钱收入做什么，然后mk-777说用作维护数据库了。

安井七央当时就震惊了：[你数据库金子砌的？]

mk-777义正辞严：[不，比金子贵多了。我数据库可都是智慧，是闪耀着的智慧结晶，是久经不衰的文坛荣光——]

安井七央：[……]

回归当下。

略微短暂的沉默之后，mk-777变得困惑：[你怎么突然在乎这个了？]

[我不是前几天刚跟你说过吗？]

[？]

眼见对方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安井七央索性直接挑明：[我要去航海，所以现在就得赚足够的钱。]

[……你又开始说胡话了。]mk-777敢打包票，她这就是junp漫画看多了的后遗症。

[哪有，我不说胡话的。]她这么说着，露出无比真诚的表情。

话音刚落，就被mk-777无情揭穿：[你上次说以后要去学打铁专门打造日轮刀，上上次说要成为宇航员前往m78星云。]

[这回不一样，这回是认真的，你难道不觉得航海听起来比之前都靠谱吗？]安井七央皱了皱鼻子，略微不满道，[我还打算之后有空多去横滨港口看一看呢。]

[要不我给你推荐一部漫画吧，叫《周刊少女野崎君》，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那得等等，先排个队吧。我的onepiece还剩一点，我看完再去看。]

mk-777问：[你看到哪里了？]

安井七央回答：[两百多话。]

mk-777忽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共多少话？]

[一千多吧。]

[……]等你看完怕不是都已经在航海的路上了。

[别扯这么远，777，你就说能不能加工资啊？]

[加加加。]mk-777小手一挥，[都可以加，就当庆祝即将出版的《山羊之歌》。]

[可以。]

安井七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满意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背着款黑金色的斜挎小包，确认带足了现金就出门了。

她投稿的那家出版社叫新潮社，位于东京——因为当时是网络在线投的稿子，安井七央没特意注意地理位置，再加上当时mk-777在一旁坚持呐喊我们重铸荣光就要挑最有名的文学出版社，所以最后就投了关东地区最有名的新潮社。

安井七央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只能选择坐电车去东京。

乘坐电车多少比自驾慢点，但也不算久，横滨和东京相邻，路上的时间也就两个小时左右。

小姑娘坐在电车上玩手机，带着耳机听歌的同时顺便刷刷论坛，只觉得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即将抵达东京的时候，安井七央就拔了耳机收好。

列车一到站，她就下车了。

比起她，mk-777倒更显得高兴，圆滚滚的身躯在稀疏的人流中穿梭着：[哇，东京，好久没回来了。]

安井七央吐槽：[你又不是东京本土的，也没在东京生活很久，干嘛表现得这么怀念？]

[没生活很久那也是生活过，生活过就可以怀念。]mk-777说。

安井七央正好跨出车站，她的视线缓缓划过眼前的每一栋大楼，最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建筑。

阳光之下，东京站几个字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