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答
治国？
此次文会的题目竟然是治国。
师父是皇帝啊。询问一个皇帝如何治国……
二师姐说的对，师父他老人家果然气运冲天。
治国之策，算是儒修们最常探讨的话题。
此次题目并没有添加任何条框束缚，可以从任何角度切入。
命题简单，想出彩却难。
眼看学子们已纷纷动笔，师父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姜清辞从他身上感受出淡淡伤感。
她从未在师父那里感受过这种情绪，她眼里的师父总是傻傻的，骚包又不靠谱。
如今，眼中的忧伤是那么明显。
“师父来文会时跟我说过。”二师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他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如今却想做个好师父。”
二师姐一贯语调温和，这些话娓娓从她口中说出，姜清辞不知为何心中酸涩起来。
她眨眨眼再次遥望那个男人。
穿到异世界之后，她被迫撑起整个师门，她怨过天道给她这付烂摊子。
她想念以前的世界，想念上辈子安稳富足的生活。
那师父呢？从一国之君，沦为一个连店小二都看不起的落魄掌门。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纵使是昏庸，或是无能，上辈子的权势地位也是在所有人之上的。
师父他恼吗？恨吗？
姜清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设身处地的考虑过师父的心情。
她眼底也渐渐落满哀戚，默默看着台上那身姿笔挺的身影。
有云遮住太阳一角，在他身上洒下一片阴霾。
“看开点。”二师姐突然轻拍她肩：“师父这样，也可能是他根本不会用浩然正气。”
见姜清辞疑惑，又说道：“此番比试，考学识，也考验儒修们体内的浩然正气。所以，这种特殊纸笔都要调动体内正气才能使用。”
“师父他久不落笔，看起来又如此愁苦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会用！哈哈哈哈哈。”
二师姐一边解释，一边尽力憋住笑意，但还是破了功。
捂住肚子，消瘦肩膀抖动不停。美人开怀，引得一众人侧目。
姜清辞：……把先前的感动还给我！
正上方聚集的清气一直没有消散。随着学子们举笔书写的过程中，偶有分出一缕凝结在他们笔尖。
而产生这种异象的学子，似是更加清明通达，落笔速度越来越快。
“儒道赐福！”
有人在旁解释，“此乃清源书院几千年来凝集的浩然正气，得此正气，便代表此子文章已受儒道认可！前途不可限量！”
突然一道极粗清气在空中一闪而过，直直落向一学子处，他所书内容骤然越出纸面，形成道道虚影悬浮于空中。
“好文！竟然可虚字成影，”有人叹到。
“儒道赐福是得其认可，但只有触动大道之人才能虚字成影！此子天赋卓然！”
那学子一袭青衣，落笔之后昂首挺立，清俊面庞上鼻孔朝天。
是通正豪。
“他写了什么？”空中密密麻麻的字排在一起，跟论文一样，姜清辞完全看不下去，遂问二师姐。
“大体意思是无旬国如今北有魔域，南有万妖国，要想立国久远，便要排除外患。招兵，养兵，兴兵，一次震慑外敌。”
此时座上两位大儒满意点头，“进来魔域妖国甚是猖狂，此文倒应景。是该好好杀杀他们士气，也让那帮妖魔们知道，我人族不是好欺负的！”
其中一位大儒评价道：“此文讲述招兵，养兵之道，不仅可虚字成影，隐约间可见杀伐之气，在儒修中实属难得。尘清仙尊以为如何？”
只见坐在最中央的尘清眼睑垂了垂，淡淡道：“尚可。”
那大儒干笑两声，他为什么要跟仙尊谈怎么养兵……
这位大人可是一剑便抵千万兵卒。
旋即看向立在一旁的方夫子道：“兴文，此子便是你那总挂在口边的得意门生？”
方夫子捋捋山羊须，含笑道：“正是，才英他前段时间刚明悟了第三个慧字。”
“我没记错的话他才练气七层？”一位大儒惊讶道。
方夫子颔首。
“好极好极，老夫炼气时尚才明悟两个慧字，此子果真天赋异禀！圣人庇佑，我院如今真是人才辈出啊！”那位大儒开怀大笑，方夫子属他派系，所以此时颇有一荣俱荣之感。
接着又得意地看像另一位红衣大儒：“老秦，你家弟子不也在场上吗？”
秦大儒掀掀眼皮：“我那弟子虽只明悟两个慧字，但他弱冠之年便可踏入筑基亦是不错！”
言语间，台上那边又有了动静。
只见一道如水桶般粗细的正气陡然而下，径直落入一俊美学子胸中。顷刻，他面前的纸张也似投影般将文章置于空中。
“如此粗壮的儒道赐福，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台下看众轰然。
“是啊，多么惊才艳艳的文章才能做到这般！”
红衣秦大儒看向对面周大儒，缓缓勾起一抹笑。
“你这是作弊！”周大儒气急，“你明知我们老院首一生最得意之事便是去雕刻了无旬律法！”
秦大儒抿嘴，“那又怎样？我徒又没偏题，以法治国，又有何错？”
“……”
周大儒自知理亏，只骂句：“无耻老贼。”
“他讲的是‘法’。”这边二师姐解释。
姜清辞看这文章虽辞藻华丽，文采斐然，但私心里还是觉得通正豪的文章更符合当下时宜。
她低声道：“我还是觉得通书生的文章更好些。”
二师姐点点头，后又说：“相传，青阳书院创院院首曾参与护国基柱铭文撰写。”
“那就是说，他也是无旬律法编纂之人了？”姜清辞很快明白。
顶上正气为书院千年余韵所化作，从创院之初那位院首诵出的第一口浩然正气便开始凝聚。
而方才那书生讲律法这是在吹捧自家学院祖宗，拍马拍到这团正气的心坎里去了，一高兴，这不就一桶正气赐之了吗？
……狡猾的读书人！
有了俊美学子的那一文，再往后整个文会便没有太大水花了。纵使再有儒道赐福，也没有虚字成影的文章。
离规定时间已经还剩半柱香，众学子也都已落笔。
仅剩寥寥几位，依旧奋笔疾书——时间不到，绝不交卷！
“看。”人群中不知是谁嚷道：“台上竟然还有个穿道袍的老头。”
“这老头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动笔啊。”又有人说。
姜清辞忧心看向师父，却听耳边有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吊儿郎当说道：“今年文会没人检查资格吗？一个穷酸法修也能混进去。”
他身后跟班赶紧附和：“世子说的对，这文会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您这么惊艳才绝之人都没办法参加，那老头竟然混进去了。”
那锦衣公子很是受用的扬起下巴，又自诩风流的一甩折扇，“这老头去了也是丢人，没看他一脸为难的什么都没写嘛！”
“就是就是，脑子空空罢了。哈哈哈哈！”
姜清辞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食指紧紧攥着，然后忽然重心不稳，惊呼一声便往那锦衣公子身边倒去。
锦衣公子见是位年轻姑娘，当即英雄救美，把姜清辞拦腰救起。
姜清辞脸颊微红，浓深鸦羽颤颤，羞涩低下头：“不好意思，公子，我也不知为何就突然头晕了。”
“一不小心就……”她轻咬下唇，有些羞恼。
锦衣公子邪魅一笑：“无妨，命运使然罢了。”
姜清辞脸更红了，惊慌下拦住男人腰的左手慌忙撤回，“公子莫要胡说。”
她慌乱从男人怀中挣扎出来，低着头露出通红耳尖，然后拉着二师姐他们走出两丈开外。
季无乐青嗅怀中人带来的甜香，没想到今日文会还有次艳遇。
好香啊，他闭眼，陶醉的吸入残留在空气中的那股甜意，伸舌舔了舔唇角。
这样的味道，不知被玩弄时会不会更加浓郁。
他对手下使了个颜色，后者很有眼力的退下。
紧接着，一阵“嗡嗡”声穿来。
“黄阶二品噬毒蜂！”
这种妖兽虽然品阶不高，但总成群结队出入，很难一下子全部杀死。
众人慌了神，纷纷逃窜，那锦衣公子也是，连忙拉住身后仆人挡在身前。
但这群噬毒蜂仿佛锁定了他似的只叮他一人。
姜清辞背身擦干左手的蜂蜜，笑而不语，继续看向师父。
台下人仰马翻，台上沈稷终于提笔。
父皇一代明君，前半生开疆扩土，后半生励精图治使得百姓安居乐业。
想想父皇这辈子最大的失败便是生了他这个不孝子吧。
他知道自己庸碌无为，父皇也只是因为别无选择才迫不得已将皇位传给他。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他命好，投胎成大玄唯一的皇子。
不过无所谓，摆烂就好。
反正父皇在死前已经打理好一切，他就算三十年不上朝大玄国依旧繁荣昌盛。
可是他也死了，好运气到头，坏运气自然就来了。
他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一点记忆。
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干瘦枯黄的丑丫头。
丑丫头喊他师父，拿他试菜。他气，却怕打不过。
呵呵，他就是这般无用，跟上辈子一样。
但后来，这个长了漂亮眼睛的丑丫头每次危险都护在他身前，不止是他。
丑丫头替他这个师父，扛起了整个师门，护住了师门里所有人。
每每见她愁眉不展，却从未抱怨，灵动皎洁的眸子总是盈满笑意。
明明是个没有修为的孱弱姑娘，却神奇的帮助了师门包括所有村子里的穷人。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有了想拼一把的决心。
他想把她护在身后，或者牢牢握住她的手，告诉她：
“放心，有我！”
沈稷屏气凝神，提笔写就。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民心所归,大事可成;民心所离,立见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