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仰慕神明之人
她叫山下奈美。
名字很普通，妈妈叫山下美惠，爸爸叫山下智宇，家庭也很普通。
奈美是个普通而且沉静的女孩子，常常稳坐，除了做事之外一直很安静，谁家都不会不想要她这样听话能干的姑娘，按部就班的长大。
她在十二岁那年跟随母亲的朋友进入天守阁做事，学习如何伺候天守阁里面的大人物们衣食起居，学习端茶倒水，清理庭院。
“奈美奈美！”
闲下来的时候她的妈妈有时会来。
“今日见到了大御所大人了吗？”
啊对，那位大御所大人，山下奈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有可能分配去伺候他们的神明的，面对母亲期待的眼神，她摇摇头。
“母亲，我的课程还没结束呢。”
伺候那位善战而尊贵的将军大人其实是一种好差事，神明不同于她们这些凡人，不需要整日柴米油盐，而且那位大人虽是女性，却从不见她像寻常姬君一样梳妆打扮，需要侍女伺候，只是——
将军大人的头发大概会很漂亮。
奈美突然这么想到。
她从未见过那位将军大人，只是听说无想的一刀的威名，画卷文献上描摹的形象有着长长的，会发亮的柔滑的紫色长发。
山下奈美看了看自己的手。
有一天她能为自己敬爱的神明编发，能站立在那位大人身后也好。
奈美想着想着略有些不好意思，惭愧的收起心里这种太离奇的想法，和母亲告别后回到自己在天守阁侧门的宿舍去。
其实只是洒扫庭院也不错。
——
“如果只是懈怠，那去哪都一样。”
被突然路过的孩子训话了，那个孩子小小年纪穿着羽织，不过六七岁，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是掩不住黑色的双目亮晶晶的，身板挺直，就像一只小猎豹一样可爱，小孩一脸严肃的抱胸说道。
山下奈美抱着晒热的褥子，只是没忍住将脸埋上去了一下。
于是被奇怪的孩子看到了。
她没做声，只是抱起褥子往屋内走去，脚步平稳轻柔。
再从院内出来，手上拿了纱布和药酒。
“如果这位小先生能擦擦脸上的泥和伤口，说不定大御所大人见到了也会欢喜。”奈美笑眯眯的走过来递给小孩，眼见红色顺着孩子的耳根爬到脖子上，羞愧但是依旧站的挺直。
“你说得对。”
孩子低声道谢后接了过去。
小孩看起来经常受伤，对给自己包扎伤口这种事非常熟练，没几下就擦好了伤口，于是山下奈美递去手帕，示意孩子擦净脸上干掉的淤泥。
九条孝行，时时做事都像个小大人。
——
“不过能够服侍那位大人并不是我所向往的最终目标。”山下奈美双眼带着希冀跟男孩讲述，就像每一位崇拜雷电将军的人一样，做着大同小异的希望的美梦。
“我渴望能站在那位大人身后，只是望着也好，那位传说中的尊贵无比的神明。”
落日的余晖美不胜收，让天边如同烧着了一般美丽。
确实如同烧着了一样——
“但是那位大人很少会招侍女吧？”男孩灰头土脸的坐在她旁边“不如来九条家做事。”
九条孝行是九条家家主的独子，常常在军营和道场训练，所以弄的一身伤也不是稀奇事，这段时间恰逢家主回家，将他带回来。
“……我很感激孝行大人的邀请，不过我还是想试试呢。”
男孩有些失落。
两个人一来二去还是熟络起来，常常九条孝行在家中道场训练时就能看到山下奈美带着一些食物和小礼物来看他——感觉似乎被当场小孩子宠爱了的样子，久而久之，九条家的家臣护卫们便也不做阻拦了。
“你下次要来就别走小门了，鹰司家的人有时会从那走。”九条孝行说道，眉头紧锁“鹰司家的鹰司勇和我不对付，我怕他找你麻烦。”
山下奈美想了想。
天守阁内的侍女前辈们总说鹰司家和九条家是同派，这男孩小小年纪就和鹰司家的孩子相处不好，想来也不和平。
她不对这些做出评价，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做好该做的事就好。
或许正是因为山下奈美的安静，九条孝行总是越说越多。
生在九条家的人要承担起管理天领奉行和为将军大人献上忠诚的使命，很多事——比如九条家和鹰司家的事情本不应该跟这个女孩说，但是九条孝行毕竟还是成长中的孩子，跟年龄比较接近的少女还是想多说些什么，他是个少爷，懂得军中做事，懂得弓箭长刀，但是唯独不懂得家务琐事。
唯一值得一起说的还是理想。
共同侍奉那位尊贵强大的大御所大人？
总之，常常是山下奈美听着他说，无论说什么都可以，她都会听，那双绿色的双眼透着模糊但沉静的色彩。
大概因为这个，九条孝行才会希望对方在九条家做事。
或许未来能让奈美冠以九条的姓氏——
啊？
男孩冷不丁被自己的想法害到脸羞红，猛地站起身，但还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还是算了。
男孩猛地站起来，接着慢慢坐下。
九条孝行知道这不可能，就算他很喜欢山下奈美，特别喜欢到非她不娶也不行，自己是九条家主的独子，如果不与身份相当的女性成婚，九条家会有被鹰司家取代的风险。
于是男孩凑着少女坐的近了一些，垂下眼睛去看被微风吹拂的杂草，心里庆幸。
现在想一想也没有关系的。
山下奈美就像安静的花，用她的花瓣下意识为年幼的孩子挡住自己能当住的一丁点风雨，但毕竟是普通人。
幸运的是，对方并没有自己这样的想法。
做在身边的少女忽然跳下外廊，木屐迈了几步跨到不远处的屋檐下，山下奈美蹲下身用袖子从矮灌木里包起了什么东西，接着像是包着什么宝贝一样直起身来，九条孝行没有跟着去，在原地伸长脖子等着对方再走回来。
衣袍露出，钻出一颗小而丑陋的粉色脑壳，稀稀拉拉长着几粒羽毛根。
“孝行大人，快看——”
她笑眯眯的捧着那只丑了吧唧的幼鸟“看起来是渡鸦的小鸟呢，怎么会在这里？”
“渡鸦总是在鸣神大社那一带吧？”
九条孝行说道，他不太喜欢丑陋的幼鸟，而且毫无饲养经验“不一定是渡鸦的小鸟啊，奈美你不怕它咬你吗？”
鸣神大社山下奈美很久没去过了，只在年幼的时候跟随父母去祈福过一次，她的父母并不太相信求签的结果，并且一直建议奈美自己也不要太相信求签——
总之，山下奈美有了一只小乌鸦。
——
乌鸦可以长到小臂那么长，但是幼鸟状态一直很贪吃，每天卧在山下奈美为它安置的小窝里啊啊啊的张着嘴吧讨要食物，少女并没有给它起名字，只是整天小乌鸦小乌鸦的叫，但是似乎吵到的别的前辈休息。
九条孝行不会在家待着太久，已经启程前往九条阵屋了。
山下奈美于是决定去一次鸣神大社。
她在想是否要把小乌鸦交给巫女们照顾，或者找到一些能让小鸟稍微安静一些的办法。
从天守阁出发，半路遇到了要去鸣神大社求助的一户人家，一个老妇人，一个少年和一个老人，当然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裹着袍子的不起眼的奇怪男人，于是收到邀请一起乘坐了马车，至于那户人家家里的老人被妖物缠身，看上去十分怪异，裹着被子呜呜直叫。
“谢谢你们的邀请——这是要去鸣神大社驱魔的吧？”山下奈美问道，抱着冒出一个头来的小乌鸦。
角落里的人默不作声，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妇人倒是满面愁容，打开了话匣子。
“唉，老爸他不知道去森林染上了什么，回来就胡言乱语，一开始还能吃进点东西，但是这两天完全不吃不喝了。”
“孩子他爸也参军去了，家里没有男人帮手，孩子还这么小……”
那个小少年板着脸，阴沉的样子，对母亲的话没什么反应，坐在老人旁边紧紧靠着，目光时不时看看山下奈美手里抱着的小东西。
应该不是讨厌的动物的样子吧。
妇人说了一阵，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不再诉说不幸，而是转移了话题“小姑娘你去鸣神大社要做什么吗？家里出事了？”
刚刚听闻了别人的悲剧，自己的事情仿佛小的不值一提，山下奈美于是三言两语解释了小乌鸦的事情。
她想了想，开始聊起最近的天气和见闻。
比如说那位传说中的，在鸣神大社总是神出鬼没的八重神子大人——
“听说那位大人十分厉害，如果能见到的话，老爸爸的状况也能治好了吧——”
“八重大人听说是狐妖出身？”
“那可不是一般的狐狸精怪啊，我记得老爸讲过来着。”妇人陷入回忆，用手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老爸很小的时候听过的故事，八重大人是当年那位狐斋宫大人的继任者和友人呢。”
狐斋宫大人？
山下奈美困惑起来，她的父母不怎么说起这些已经作古的历史鬼神，狐斋宫的名字有些陌生。
文献记载，那位名为斋宫的白狐是白辰一族的血脉，化人后面容绝美，足矣令天地失色。
手里的小乌鸦出门前喂的很饱，现在点着丑兮兮的脑壳昏昏欲睡。
少女随着马车摇晃，听着妇人絮絮。
直到外面的空气变得有些刺皮肤。
“这是快到鸣神大社了——”车夫在外面叫嚷“这里的空气一般人会感觉不舒服，你们用衣服遮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于是车里的人匆匆拉高衣领，用宽袖盖着手和口鼻。
没有神之眼的人看不到元素的存在，空气中沸腾的雷元素和残留的少许崇神虽然伤害不到人体，但是普通人一般是没法长时间感受这种针刺一般的刺激的，山下奈美眯着眼向外望去，只看见灰黑的紫色笼罩着外面的森林，和一座神社庙宇。
这种雷元素让她的身体麻痹一般难受。
“小姑娘，你还好吗？”妇人看她难受的厉害，掀开一件外套递过来“多披上一件会不会好一些？”
奈美抱着怀里的鸟儿，双手不停抖。
倒是那个小男孩坐过去了一些，见少女难过得无暇说话，拿过自己母亲递上的外套，伸手替山下奈美披上去，接着默不作声的坐回呜呜低叫的老人身边，有些紧张的样子。
角落里裹着袍子的男人动了一动，向瑟瑟发抖的山下奈美投去目光。
那目光如刀刃一样，从头到脚打量她。
接着那人又收回目光，继续坐在角落，但被车外紫色微光照亮的兜帽之下，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庞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