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我刚回到家就遭到了狂风暴雨般的逼问，这个点急匆匆跑下楼不说出个所以然难息民愤。不过我充分发挥了忽悠能力，顾左右而言他总算是把我妈打发走了。
洗完澡已过了十二点，我把吹风机拿进卧室，又装模作样把kindle摆在了面前，准备利用琐碎的时间提升一下自我修养。
经常会有人说真的爱书的人会更偏爱纸质书籍，翻书时的声响，手的触感会大幅提升读书的体验。
我本就不是读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倒是觉得电子书方便得很。
边吹着头发边心不在焉一目十行扫了几眼，却一个字都进不到脑子里。
不过不能怪我，害我静不下心的锅得全给宋清许背。
他今天真的被夺舍了吧。
虽说他也绝对不能算正常人，但今天的奇怪程度已经超过我的理解范围了。
主动。
用这个词形容最为贴切。
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执着过，痴狂过一样，对他来没有什么是必需的，是非其不可的。
对待学习生活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被他视为“麻烦”人际交往了。
在我俩的关系里，他总是站在原点一动不动，靠近也好，远离也好，都取决于我。虽然偶尔也会挪挪位置，但那个移动的距离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而现在我却有种自己站在原点，他朝我走来的感觉。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人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是不会自主发生改变的。
按照这个理论，宋清许接近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定有个契机。
会是什么呢？
我对他过去的五年一无所知，遇见过什么人，看过什么风景，读过哪几本书，都无从知晓。所以即便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只是世界上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人大可不必活得如此通透。
反正等下躺在床上肯定也会因为宋清许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使劲甩了甩头，想把他暂时从脑子里赶走。
但宋清许说“不”。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
【要睡了吗？】
简单的一句废话。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通宵狂欢第二天依旧能精神抖擞的我了。现在到个两点还睡不着的话便会心跳加速，头晕脑胀，再稍微熬晚点就会出现明显的感冒症状。
我有强烈的预感，如果我现在回复，我一定会忍不住和他滔滔不绝讲废话到鱼肚翻白。
本就是话多的人，对象是他的话更是说不完。
虽然是讲十句，十句全是废话的那种。
拿着放大镜用科研求真务实的精神去找也很难从我的话里提炼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我是讲废话的人，自然不会有感觉，也不知道听废话的宋老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的不好说，忍耐力一定十分强大。
【快了，吹完头发】
不回信息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喜欢的人发来的，我要怎么才能不回复呢。
【嗯，早点睡，不要熬夜】
我看着屏幕上他不负责任的发言，有些许气恼，他以为我是拜谁所赐才熬夜的。
是谁十点多让我下楼，是谁说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话，又是谁把静如止水的湖面搅起了惊天巨浪。
我：【你在干啥？】
宋老师：【看书】
我：【什么书？】
宋老师：【mutativealgebra】
我：【你是觉得以我的英文水平能看懂这两个单词吗？？？？】
我百分百肯定他是故意说英文书名的，为了强调心中的不满，我特意多打了几个问号。
宋老师：【交换代数】
我：【交换代数是什么？】
宋老师：【交换的代数】
即便我没有指望他能给我解释清楚什么是交换代数，但这敷衍了事应付傻子的回答还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你不要太过分了，把人当傻子也要有个限度的！！】
宋老师：【你想知道什么是交换代数？】
他也是够诚实的，丝毫没有掩饰把我当傻子的事实，轻飘飘问。
我：【我不想！！】
如果说物理知识讲出来还能有点实际生活运用的场景，那数学纯粹是另一个次元了。我甚至没有百度的**。
“交换代数”一听就不是我能涉足的领域。
我把宋老师当十万个为什么，问东问西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习惯性地随口一问罢了。可明明不在意答案，他要是不好好回答我又觉得别扭。
宋老师：【既然如此，那我觉得交换的代数就是个不错的解释】
我：【你扪心自问一下，说的是人话吗？】
宋老师：【早点休息吧，你真想知道我明天再慢慢跟你讲】
我：【我才懒得听呢】
宋老师：【那你想听什么？我的博士研究课题？】
我：【你说句英语给我听听】
没想到吧，我还记得这茬。
我的出其不意果然把宋老师打蒙了，一直秒回的他突然沉默了，聊天框的上方也没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为了确保速度，打字得双手齐上阵，我只能在回复信息的那几秒间隔里打开吹风机，头发这会儿还是湿漉漉的。
好不容易抓住他噎住的空档，我赶紧拿起吹风机对着头发一阵猛吹，又冲去卫生间拿了护发精油准备好好鼓捣一下。
等我回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看到宋老师发来了一条语音信息。
微信语音每条最多只有一分钟。
而这一条刚好六十秒。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应允我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没有大病谁会平白无故展示英语呢。
以至于我震惊到迟迟没有点开那条白色的长长方格。
一分钟，六十秒，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时间内，他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呢。
明明只需要轻轻触碰屏幕就能知晓答案，说不上来原因，我迟疑了。
许久未使用的老旧台灯不合时宜地闪烁了几下，“砰，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长夜急促又清晰。
片刻后，我把手机的音量往下调了两格，屏住呼吸，揭晓了答案。
和我预想的一样，他说英文好听极了。
像是山谷间拂过潺潺溪流的微风，秋日午后透过窗户缝隙洒下的和煦暖阳。
他念了一首诗。
但很可惜，我没听懂。
大抵是预料到了我不敢恭维的英语水平，宋老师贴心地发来了文字版。
shalliparetheetoasummer''sday
thouartemperate:
roughwindsdoshakethedarlingbudsofmay,
andsummer''sleasehathalltooshortadate:
sometimetoohottheeyeofheavenshines,
andoftenishisgoldplexiondimm''d;
andeveryfairfroes,
bychance,ornature''schangingcourse,untrimm''d;
butthyeternalsummershallnotfade
norlosepossessionofthatfairthouow''st;
norshalldeathbragthouwander''stinhisshade,
wheniernallinestotimethougrow''st;
solongasheoreyescansee,
solonglivesthis,andthisgiveslifetothee
很不幸，就算是文字版，我也有好几个词不认识。
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诗一定小有名气，只是既没有文学素养又没有英语水平的我看得云里雾里。
我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暴露自己的孤陋寡闻，便想借助于万能的百度。
宋老师又猜到了我估计还是没看懂，终于是发来了中文：【莎士比亚《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很有名的一首小诗】
好像的确挺有名的，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我暗戳戳打开百度，看到了翻译家孙梁的译文。
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
狂风摧残五月花蕊娇妍，
夏天匆匆离去毫不停顿。
苍天明眸有时过于灼热，
金色面容往往蒙上阴翳；
一切优美形象不免褪色，
偶然摧折或自然地老去。
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谢，
秀雅风姿将永远翩翩；
死神无法逼你气息奄奄，
你将永生与不朽诗篇。
只要人能呼吸眼不盲，
这诗和你将千秋流芳！
我的脸上浮现了“啥啥啥，写的这是啥”的经典表情。没点文学底蕴真是要命，看着母语译文都不知所云。
若是平时，不一定勤学但一定好问的我会理直气壮说我没看懂，要他给我解释，但现在，我不能问。
诗是语言文字的巅峰，简短的几行里承载了诗人太多的感情。
或悲伤，或欣喜，或无奈，或苦痛，它是情感的浓缩，或隐晦，或张扬。
而当它被念出来的时候，念的人一定是想通过它传达些什么的。
而这种讯息，是需要听的人自己去体会的，要不然诗便不能为诗。
这是我一厢情愿的理解，我当然明白也有可能他只是刚好记得这首诗随口念出来罢了。
只是，我的诉求不过是说句英文听听，他却回了我一首莎士比亚的名篇，要我如何才能不多想。
在我翻阅着各种解析时，宋老师发来了一句：【早点休息吧，晚安】
没有等来我的回复，他就终结了话题。
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寓意，他只是念了一首有名的诗罢了。
我：【不愧是美国待了五年的人，这英语说得真溜，晚安！】
于是我把重点放在了英语本身而不是诗上做了回答。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
这是莎士比亚的话，至于是不是他的话，我无从知晓。
这晚我梦到了夏天，金桔柠檬，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