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昨天晚上我把大白兔奶糖放到他手心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话可以对朋友说，也可以对刻在心底的人说。

很显然，我是两者都有。

而他呢？

我不知道。

我隔着他笼罩着薄薄雾气的眼眸看到了昭昭星野，流转着让人沉溺的温柔和执着。

执着。

我心口浮现这个词的时候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和宋清许认识十三年了，我还从未见他流露过此般情绪。

一切都尽在掌握，唾手可得的话，还有什么必要执着呢。

但没有根据的我却是如此肯定，那就是执着。

我迫切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眼神。

若真是如此，那他在执着什么呢？

我隐约觉得他在期许着一个回答。

一个我的回答。

“这话得在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说。”

我把双肩包放下，假装漫不经心将目光移向落地窗外。

雨还在肆意地飘着，被风吹打到玻璃窗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又给本就朦胧的世间加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天地万物连同身旁的人，我都看不真切了。

动摇，躲闪，茫然的同时，被扰乱了节奏的心狂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陈年的枷锁，飞向心心念念的人。

如果我真的有读心术该有多好呢。

哪怕只能用一次。

我太好奇此时此刻他的所思所想了。

隐藏在水面下的情绪，十三年的漫漫岁月，还有他眼里乍现的执着。

我不想猜了，我想直接知道答案。

只是我太善于伪装了，“笨”得出奇的宋清许要怎么才能从我稀松平常的话语，一层层剥开外壳看到我的真心呢。

和我试图用玩笑掩饰住动摇不同，宋老师没有躲闪，没有逃避，横冲直撞，如同初见时的我一般。

这太不像他了。

“诺贝尔奖怕是有些难了，所以现在说了。”他的声音即便在空旷安静的图书馆里也不算大，却是那么坚定。

“你怎么能对自己没信心呢？？”

“正如你说的，已经失去了科研的初心，应该没希望了。”

“哈哈哈哈，我说了又不算。”

此时的我其实是想暂时逃离的。

说着不想再猜了，可终究没有读心术的我要怎么才能不去猜呢。

放在桌上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我忘记调成静音了，慌忙拿起来改了设置，看微信是我表妹张小雨发来的信息。

【姐，你帮我做几个题】和一张图片。

我对亲戚间，姨，舅，表，堂之类的称呼一头雾水，是不是表妹我都不太确定。

张小雨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我小了十一岁，现在在读高二，成绩忽上忽下，让小舅一家操碎了心。

按理说十一岁的代沟是无法弥补的，她出生的时候人类都进入下一个千年了，而我却被留在了世纪末。

好歹是被我一路辅导作业过来的交情，加上我时常会施以小恩小惠，给小姑娘买了不少东西，她才没有嫌弃我这个思想老旧陈腐的表姐。

我有些纳闷，前几年她还在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我还能凭借九年义务教育的余温帮她解几道题。现在她升上了高中，我的水平已经退化到一元二次方程都够呛，有问题为什么不去问老师，要来问我。

但我必须维护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伟光正形象，我回了一个【没问题，等着】后，就点开了图片。

和我设想的数列，概率，函数一类的题完全不同。

与其说是题目，倒不如说是公式，而且写得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像是男生的字。

大大的问号升上了我的头顶。

我准备先全部解完发过去后再问个中缘由。

然而第一题，我就懵逼了。

i的6n+1次方。

这啥玩意儿？？？

我隐约觉得这个i是虚数，在空无一物的脑子里搜寻了一会儿，表情逐渐变得迷惑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可不必死磕，我请了场外救援，虽然我清楚地记得，我学过的。

我从双肩包里把手账本和水性笔拿了出来，一路背着总算是有了点用武之地。

“你帮我做几道题。”我把手账本，水性笔连同手机一同推到了宋老师的面前。

“什么意思？”我的行为充满了跳跃性，他没有理解。

我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就是做几道题啊！”

“为什么？”

“让你做就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宋老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妥协坐在了我身边看向了手机上的图片。

“第一个，i的6n+1次方等于i。”

“第二个，功等于力乘距离，w/f的话就是l。”

“这些你都不会了吗？”宋老师看了两题，悠悠抬侧头，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

“不瞒你说，我一元二次方程都忘记了，怎么着，你有意见？”

我趾高气昂，没有羞愧，没有无地自容，只有骄傲。

“没有。”他浅笑着重新把视线移向了题目。

“第三个，字写得太潦草了，看不太清楚，应该等于电流i。”

“第四个，开普勒第三定律，等于k。”

“第五个，1602x10的-19次方库仑，也就是电荷量，e。”

“哦哦哦，i，l，i，k，e是吧”

我机械地把答案连起来读了一遍，发现不太对劲了。

ilike？？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一把把手机拿回来，还剩下三道题。

第一个是一元三次方程组，没有y。

第二个是p=r。

第三个是个正弦与余弦函数的方程。

有些许牵强，也有些许晦涩，答案是you。

连起来便是“ilikeyou”。

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却也最深情的告白。

我喜欢你。

我提前紧紧捂住了即将发出惊呼的嘴巴，错愕地抬头看看一脸云里雾里的宋老师，又低头看了看手机，还左摇右晃着脑袋想要消化一下巨大的信息量。

来不及跟他解释，我急忙打字问道：【你给我解释一下，谁给你的题目？？？】

大概是我问号发太多了，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问：【姐，题目怎么了吗？】

我：【你先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发给你的？狗爬一样的字，肯定不是你写的】

张小雨：【一个同学】

我：【男同学？女同学？】

张小雨：【男同学】

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之前我和她打电话聊天，问起学校生活的时候，她时常会提前坐在前方的一个男孩子，话里话外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我也是过来人，当年的我何尝又不是如此想着一个人呢。我在电话这头笑得满目春风，却故意没有细问。

十七八岁的小暧昧，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我：【坐你前面的男孩子？】

张小雨：【姐，你怎么知道？？】

我：【还有你姐我不知道的事情？？】

老天爷，如果我犯了错，法律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二十八岁的年纪看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双箭头！

这样青涩，稚嫩却又满是欢喜的表白方式只有那个青葱的年纪才做得出来。

我的嘴已经快笑裂到耳根了，若不是在图书馆，外面还下着雨，我恨不得冲出去捶胸顿足绕着跑三圈后再接三个托马斯回旋。

青春啊，青春，怎么可以如此美好。

我：【恭喜你，双箭头，所有的题目串起来是ilikeyou】

我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告诉她：从现在起，你的暗恋结束了。

因为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

所有的辗转反侧，患得患失，猜来猜去，都成了过去时，化作了终将一去不复返的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有很大的概率你们走不到最后。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无可奈何会抹去很多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或许终成一地鸡毛。

但是现在，十七岁，天空如此蔚蓝的十七岁。

哪里需要考虑这么多。

要有多幸运，我喜欢的人，才能刚好也喜欢我啊。

我和张小雨啰啰嗦嗦说了几句，勒令她先按兵不动，等我晚上回家好好问问情况，并且再三强调现在必须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可分心。

二十一世纪还存在早恋这个词我一直是不理解的，嗤之以鼻的。

只是考虑到现实，学习还是首要任务。

“为什么这么开心？”宋老师看我脸上的姨母笑没有消退的迹象，反倒是愈演愈烈，问。

我贫瘠的词汇量和欠缺的表达能力无法将此时心中的欢呼雀跃说出哪怕百分之一，只得一遍遍感叹说：“青春啊，真是太美好了！！”

“刚才后面三个题答案是you吗？”

我一连串的表演下来，迟钝如宋清许也反应了过来。

“对！！十七岁的男孩子也太可爱了吧，竟然会用这种方式表白！！！我要晕厥了，真的太美好了！！！”

为了不打扰到旁人，我已经尽量在压低声音了，可听起来还是激动得厉害。

老阿姨被击中了，我恨不得冲上去环抱住宋清许，让他也感受一下青春该有的样子。

而这份情绪却没有感染到宋老师，他若有所思后，温柔地看着我溢满惊喜的眼睛，轻声道：“你喜欢这样的方式？”

我觉得他好像弄错了重点。

“嗯？”

我稍显诧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