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人山人海的集市上,金妮并不认为自己一定能引起教母的注意。
虽然芙兰很肯定地告诉她，如果她的教母真的在意她，即便是再多的人,她也能找到她。
当布着皱纹，但矍铄如旧的那对眼睛在与她遥遥相望的那一刻,金妮多么想挥舞双手，告诉教母她在这里，但她不能。
她只能安静地看着教母,
直到芙兰开始质疑圣女的声音响起,她开始往中央高台的方向靠近。
低头穿过拥挤的人群后,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金妮,你不该来这里的，我不是让你离开吗？”紧随着的是教母的一声叹息。
“教母,真的是您,我不明白……”金妮的话在这里止住,她知道芙兰拖不了太久,她必须说重点,“您能不能告诉我,金梳子去哪里了？”
教母那年老的面容一愣,她摇摇头：“别管金梳子了,你现在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我不能！我不能拱手把我母亲的国家交给靠着这种手段上位的妹妹！”金妮再次强调,“求求您了教母，告诉我金梳子在哪里可以吗？”
曾经她每次和教母这般请求时，她都会松口的。
金妮当然知道，这种时候金梳子的魔法做不了任何事，但是她只能相信芙兰了。
“你啊……”这位仙灵女巫看着面前由自己抚养大的人类，又一次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
集市中央的对峙还在继续。
“你说国家售卖的鬃毛梳，材料源自于你的头发，但据我所知，无论是上任女皇的金发，还是鬃毛梳漂洗过的颜色，都和你的发色不匹配。”芙兰慢悠悠地说道，“反倒是现任女皇，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凭什么她不是正统的继位者，而你是？”
“那……”圣女艾尔娜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质问，她压住心中的恐慌，说道，“那是因为，她将我囚禁在高塔后，调配了魔法药剂给我喝，我的头发也因此变成了现在的颜色，即便如此，它本身的魔法还是存在的。伪女皇也一定是喝了魔法药剂，才会改变发色。”
芙兰有一千句话可以反驳圣女。
“还……”她的眸色一沉。
魔法消失了。
有人解除了台上传递声音的魔法。
“光明神的神威不容质疑。”一道响亮清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披着白色斗篷的仙灵女巫，手握魔法棒，飞越人群，踩在中央的台面上。
她漠然扫视着台下，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回荡：“如果现在的伪女皇一定要派人搅浑水的话，为何不让她拿出传言中的魔法梳，当众展示来自她长发的魔力。”
“她做不到，因为魔法梳不存在，有魔法的是圣女的头发”
芙兰望着仙灵女巫，她和刚才遇到的时候，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明明是同一张脸。
“现在的事实是，神的惩罚在即，如果你们愿意失去所有的头发，那就继续追随你们所相信的伪女皇吧。”仙灵女巫一顿，“如果你们追随我所承认的女皇，等新女皇登上王位，一切都会照旧，你们不用有任何负担。”
“以前的鬃毛梳还会回来吗？”
仙灵女巫好看的眉头蹙起，她垂头，发现还是刚才咄咄逼人的外乡女。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当然，鬃毛梳的材料来自于圣女，等魔咒解除，自然会回来。”她肯定道。
到时候只要一点魔法，她一样可以做出让头发秀美的梳子。
“好了，现在去问问你们的女皇吧，她能否拿出那只魔法梳？”
仙灵女巫用着甜美的笑容说着威胁的话。
她看中的“公主”，必会成为皇后。
安娜苏的城堡内，气氛不太好。
“真没想到，邪神的女巫要来硬的！要不我现在就派人打过去！”安娜苏生气地挥拳，挥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种打打杀杀不算是信徒的进步，又坐正，“魔法道具在哪里问到了吗？”
金妮习惯性地想去卷一簇头发，却在抬手时意识到头发早就被她全部剪断了。
“教母说，魔法梳被藏在神堂另一位仙灵女巫的房间内，那个女巫叫米兰，是一位高阶仙灵，人类不可能与她为敌。”
她现在已经很难回去宫殿了，人民再次簇围在门口，希望女皇让他们亲眼见证她的魔法梳和长发。
“我可以找个魔法士，再连夜赶制一只金梳子，梳头的时候，让魔法士变长我的头发。”
芙兰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的问题是，双方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自己真女皇的身份。您的人显然不是很在意谁会成为女皇，只要自己的头发和口袋里的金币不少，就继续过日子。”
金妮泄气：“是我的女皇当得不够好嘛。”
芙兰望向矗立在房间角落的黑影，恐怕也只要她知道，这位神祇竟然在这里听墙角。
“今天得到的不也全是坏消息。”
安娜苏和金妮共同抬头看向芙兰。
“……毕竟我的魔法药剂卖的很好，供不应求。”
“……”
芙兰的魔法药剂确实卖的很好。
虽然不是当场见效，但是有了天然的广告，很多人尤其是贵族都在疯抢。
他们或许会出于脱头发的戒心，先小滴试用，但很快就会发现，这是货真价实的变美药剂。
“顺带一提。”芙兰缓缓地勾起嘴角，“有一位来自□□神堂的教徒也买了一瓶药剂，他还强调是要送给某个人的，你们猜猜，这个人是谁？”
“诶？”
“你们再猜猜，我们从小在温柔乡长大的小公主，能不能抗拒变美的诱惑。”
“噗——”金妮终于笑了出来。
气氛缓和了下来，芙兰想起了一个问题：
“其实我还有个疑问，魔法梳子是教母给您的，为什么它只认您的头发？”
她原本以为这是仙灵女巫的魔法造成的，但黑暗神告诉她，仙灵女巫的魔法无法影响光明神的道具。
“我没告诉你们吗？”金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是一只会说话的梳子，只不过它总是在睡觉，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认定了我的头发。”
会说话的梳子？
芙兰：“你没有……”
提到会说话的梳子，芙兰不得不找到那面烦人的魔镜了。
“你能避免仙灵女巫的发现显示出房间里的内容吗？”
无聊了整整好几天的魔镜，就差把自己磕得砰砰响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能能能，仙灵女巫是发现不了我的。”
芙兰刚抬眸，魔镜补充：“但是因为是和我同样等级的道具，需要很近很近才能勉强看清楚。”
“嗯，好，你真没用。”芙兰简短评价。
“芙兰殿下，美丽的您……”
魔镜整张镜面上的脸僵了僵
下一秒，面部消失在了光滑的镜面。
“今天安娜苏和我说，她正好缺个趁手的镜子。”芙兰沉静地吐出一句话。
“下次送给士兵练手。”她不紧不慢地接下一句。
那张脸“哗”地又迅速浮了上来。
接下来，芙兰不再重复，魔镜也一字不差地开始复述：
“那个魔神威胁我，问我知不知道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我万能的魔镜，有做不到的事情吗？！于是我就说，让他不要对我有奇怪的想法，您可是黑森林国人尽皆知的黑女巫，报复心极强，差点就残害了国家的公主，如果他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会罢休的！”
“……”芙兰沉默了片刻，“你是真的愚蠢。”
魔镜：qaq
“所以，你永远不可能去做的事情，是什么？”芙兰问道。
“那当然是……”
“芙兰！你猜我的人带来了什么消息！”安娜苏拍响了房间的门，“神堂那边，圣女好像出了点状况。”
这才是售卖药剂的第二天，在不少人开始吹嘘魔法药剂对面容的影响后，那位小公主确实忍不住了。
现在又是夜晚，黑暗神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安娜苏，你看见黑暗神大人了吗？”芙兰问。
“没有啊，大人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
……果不其然，一到夜晚，这位神祇总有自己的想法。
“看来只有我们自己了。”这句话，芙兰是对魔镜说的。
毕竟安娜苏和金妮，都不会魔法。
“你先告诉我，你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
魔镜开口说完一句话后，芙兰沉默了很久。
“……等我需要的时候，你再做这件事。”
以原来黑女巫的性格，魔镜确确实实，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做。
神堂外，魔镜已经能显现大部分屋内的场景了。
圣女艾尔娜面色潮绯红地躺在床上，她用了芙兰特意为她准备的魔法药剂。
这里面混杂了黑女巫的配方和她的魔法，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沉睡24个小时。
想当初，同样的配方其实出现在了原本的童话故事中，只要一口，就能让白雪陷入永久的沉睡。
她的魔法虽然还在入门阶段，但是黑女巫的配方可不是轻易能破解了。
而两位仙灵女巫，此时都围在圣女左右。
“这东西是谁送来的？”白日的白袍仙灵女巫米兰责问教徒们。
“是我……”有人主动站了出来，“这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变美药剂，其他人用了都没事啊，我没想到圣女会……”
画面一转。
一间点着蜡烛的房间内，正中央的桌面上放着一只镀金小巧的神像。
神像有着一对鸟的双翅，双目悲天悯人地望着前方。
而在神像前面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把金色的魔法梳。
二楼吗？芙兰抬头望向一扇紧闭的窗户。
她把魔镜往随身的包内一塞，叮嘱道：“你盯着那边的动向，仙灵女巫一旦有要回来的迹象，就告诉我，我出事了，你也得跟着我打包买一送一。”
魔镜：qaq
有了上一次爬塔楼的经历，二层的小楼对芙兰而言轻而易举。
用魔法推开窗户内扣翻入室内到手握那把魔法梳，一切的一切都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就在她准备翻出窗户时，镌着金色纹路的梳子背面，一对带着长睫毛的眼睛缓慢打开。
它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后，那对眼睛在芙兰身上凝滞了几秒，缓慢眨了眨。
不好。
一声尖锐的女童音响起：“啊！你又是谁？怎么一个个地都想谋害我！”
“芙兰殿下，那个女巫好像听到了。”魔镜不出意外地紧跟了一句。
芙兰叹气，她忘记了会说话的梳子这一茬。
更没想到这梳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下一秒，梳子被她塞进了挎包内，紧挨着魔镜。
也不管这梳子是否又抱怨了什么，她几乎是迅速翻出了窗户。
“芙兰殿下，女巫追来……啊，你别用你的毛挠我啊！”
“你才是，你硌着我了！旁边去些！”
芙兰抬头，仙灵米兰那张圣洁的脸庞，正探出窗户搜索者这片黑夜。
仅仅是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被看见了。
仙灵米兰挥动魔杖，锁链似的白光朝着她扑来。
黑暗魔法火焰的力量汇聚在芙兰手中，就像曾经捕捉空中的精灵，她操纵着火焰包裹向这条锁链。
蓝黑色的火焰在触及到锁链的同时，像一条焰蛇紧紧缠绕而上，将整条锁链吞噬。
“黑暗魔法？”仙灵米兰的声音有些惊异。
芙兰才不管她惊讶与否，她必须快点逃离这里。
她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朝着街口逃去。
而背后追击的仙灵女巫则是直接背后生出精灵的双翅，叮嘱照顾好圣女后，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只要逃到街口，跑向集市，蒙混在酒馆内，和安娜苏布置在这里的士兵接头改换装束，仙灵女巫就不再能找到自己。
这本来是芙兰原先的计划。
但这位高阶仙灵追得太紧了，她就像风一样迅捷，挥了挥魔棒，又两根白色锁链从天而降。
一根朝着她的方向逼近，另一根朝着她逃跑的方向窜去。
后者从一根白色锁链蔓张成一张大网，彻底阻拦住她的一条去路。
芙兰不得不优先破除迎面而来的魔法，选择放弃去酒馆的那条路。
再往下，她的方向只能是人稀少的近郊，在那之前如果无法摆脱这个仙灵女巫，她只能迎战。
黑暗神大人，你要去哪里找我这么虔诚的信徒啊。
用命给你找灵魂碎片。
发尾擦过一大片树梢时，芙兰的步子缓了下来。
“不逃了吗？”白袍仙灵米兰降落在她面前。
在她看来，她就是只乱窜的小老鼠，偷完东西以后抱头鼠窜。
芙兰转过身，棕红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一动不动盯着那一片缓缓落下的白色。
对方也在短暂审视后认出了她：“你是白天的议神者？怪不得妄议光明，原来是黑魔法的邪/教徒。”
芙兰没说话。
“我想起来了，上一次的高塔里，也是你这位小偷。光明神大人察觉到黑暗力量的再次降临，原来就是你们这些邪/教徒在作祟呀。”仙灵米兰不屑地问道，“你们偷走光明魔法道具，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可不是一般的信徒。”黑暗魔法的力量在芙兰周围凝聚，绿植在她的魔法作用下开始疯长。
自从她学会了让植物生长的咒语后她发现，除了能让种子发芽，还能让老树生枝。
被闪着黑金色光芒的魔法触及后，生长的枝条铺天盖地地朝着米兰急扑而去。
米兰手中的魔棒化成长条锁链，要知道，现在的她虽然是仙灵女巫，过去的她可是抵御黑暗势力的战士。
粗壮又尖利的枝条涌向米兰，又被挥起的魔法锁链折断。
“那你是哪种邪/教徒？”
如果可以消灭这位邪/教徒并拿回魔法道具，她一定能得到光明神大人的赞扬。
芙兰不急不缓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你得问问我的神明本人了。”
米娅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时，黑暗的气息，如潮水般从后背向她袭来。
明明前一秒她的后面还什么都没有。就像是隐藏在地面的影子，无踪无息地接近生长，等到时机成熟时，一击致命。
恐惧在米兰心中蔓延，她手执银白色的锁链回身护住自己。
那是高阶仙灵才会有的武器，能抵抗大部分的黑暗魔法。
从身后袭来的魔法，与锁链撞击。
银色锁链纹丝不动。
黑暗神对此没有丝毫愧疚。
芙兰：“……”
她是在逃跑途中意识到黑暗神的到来的。
本以为自己只要吸引仙灵女巫的注意，就能给黑暗神创造袭击的机会。
结果……
大人，您现在是真的不行啊。
她在心底感叹道。
“我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邪/教教徒。”
袭击她的人藏在阴影中，看似来势汹汹，却没有撼动她的锁链分毫。
在她看来，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
“正好，一举消灭两位邪/教徒，这个国家也不会被黑暗魔法污……”仙灵米兰噤声，因为她注意到议神者从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那是一面……镜子？
“大人，我知道如何破解封印了。”芙兰无视米兰的存在，目光掠过她，看向阴影中的黑暗神。
她看到阴影中的人形僵了一瞬。
“魔镜，说出那句话吧。”
仙灵米兰：“魔镜？”
她注意到，议神者手中的镜子，浮现出了一张脸。
这让她想到了同为光明魔法道具的金色梳子。
“我事先说明，殿下，您可不能生我的气哦。”魔镜不忘叮嘱道。
“快说！”
魔镜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芙兰殿下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人！”
最丑陋的人——
丑陋的人——
人——
声响在夜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