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翰林书(一)
时间过得飞快,盛夏的暑气一层一层消褪,转眼又是深秋悄然,枯黄的树叶落在琉璃瓦楞,像只翩然的蝴蝶。年老的枫树被秋意染的鲜红。庭中的树一天比一天秃。
宋离尘惬意的趴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的敲着椅子上的扶手。看着庭中快秃了的树,宋离尘脑海中忽然想到一句诗,“昨夜西风凋碧树。”
“公主,你在说什么呀?”踏雪笑着走到宋离尘身边,继续问“是诗句么?”
“对呀,昨夜西风凋碧树。就是说风把树刮秃了的意思。我看还挺应景的。”宋离尘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是不是?”
踏雪瞧了一眼庭中的树:“……”
“公主,您确定?”
宋离尘哈哈笑着,“对啊,就是这个意思!”
“哟,这果然是去过翰林院的人,都会给踏雪讲诗了啊?”一袭青衫的公子晃着折扇,逆着光翩翩走来,“阿离,你这几天怎么又不去翰林院啦?”
宋离尘笑着抬头望向一袭青衫的宋长奚,“那是,和长奚王不一样嘛!我闲的很,想不去就不去咯。”
自从那日和自己父皇谈话之后,宋离尘就下定了好大的决心要用功读一番书的,于是就自行请旨去翰林院增长学识。但是遭不住那些老东西,额,不,遭不住那些太傅儒人的考问,比如正看书的时候李太傅,或许是张太傅,总要捋着花白的胡子问一句,“公主,《礼记》读的如何了?让老夫考你一番,独学而无友,下一句是什么?”
宋离尘起初还会笑盈盈的回答他,“是则孤陋而寡闻。”但是自从李太傅到张太傅,再到刘学士,从《礼记》考到《女戒》再到《春秋》的时候,宋离尘心态就彻底崩了。他妈的,宋离尘脾气再好也扛不住啊。
于是起初那几天宋离尘是很勤快的往翰林院跑的,后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再后来宋离尘实在是头疼的不想再踏进翰林院一步了。
宋长奚相对来说那就更可怜了,天天御书房,勤政殿的两头跑,宋长落总是眉头一皱的唤“长奚。”
“长奚啊……”
“长奚王呢?”
“去把长奚王给朕喊过来。”
有时候宋长奚就会关起门来偷偷跟宋离尘吐槽,“我这天天跑来跑去的,跑腿功夫练得愈发快,今年狩猎说不定能给你们表演一个徒手抓野兔。”
一听宋离尘这语气,宋长奚便知她是在揶揄自己,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中的玉骨扇,“你就诚心气我吧,唉,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给你们徒手抓个野兔。”
踏雪噗嗤一声乐了,忍着笑给宋长奚倒了杯甜茶,“长奚王,您用茶。”
宋长奚无奈的叹息,又冲踏雪笑笑,“还是踏雪会心疼人,哪像你,成日气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瞧你,你还要气我……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辛酸泪。”
宋离尘有些嫌弃宋长奚的矫揉造作,面露真诚道,“长奚王,我错了。我不应该让踏雪来招待你……踏雪,你去唤无痕过来。”
宋长奚“……”
“你做个人吧,行不行?”宋长奚简直要跳脚,“无痕怎么招待我?她不给我一顿捅,我就谢天谢地了好不好,阿离,你整点儿阳间的玩意儿吧。”
“哈哈哈……”宋离尘憋不住了,笑得茶都拿不稳,差点泼了宋长奚一身。
宋长奚“……”
“咳咳,”宋离尘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了笑意,“不闹了,不闹了啊哈哈,长奚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不过——长奚王您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无凉宫啊……”
宋长奚笑道,“因为皇兄近日得了个状元郎排忧解难,是个人才,我自然轻松一点。”
“什么状元郎?”宋离尘纳闷道,“宋长奚,你当我傻啊?明年三月才殿试,才会钦点新科状元。父皇这时候哪里来的状元郎?”
“哦,阿离,这个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明年三月,皇兄说要祭祖,所以,不再殿试,人才都是各个地方通过秋围举荐上来的。”宋长奚继续说道,“听说这个状元郎还有探花都是距西的人才。真是了不得。”
“距西?”宋离尘想了想,“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是第一次有人进前三甲?还一下子两个,想来又是日后的一大笔谈资了。”
“唔,阿离,我还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呢,没想到,你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宋长奚当即向宋离尘投去赞许的目光,“是啊,这确实是距西头一次。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状元郎,竟让皇兄如此看重。”
宋离尘睁大了疑惑的眼睛,“你不知道?你难道还没见过?”
宋长奚同样疑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只是听说皇兄让他在翰林院任国子监祭酒,刚过了秋围就入职翰林院,还如此高的官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呢!这状元郎,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宋离尘又问,“那,那个探花也入职翰林院了?”
“不清楚,好像是做了学士,不清楚。”宋长奚哈哈笑着,“你要是往翰林院跑,说不定还能见到呢。”
“有什么好看的,”宋离尘不屑道,“又不是生的好看,再说了,人家状元郎是为父皇分忧的,管他什么官职,风不风光呢,与我何干……宋长奚,我无凉宫的甜茶不要钱的么?你少喝点。踏雪,你别倒啦!”
宋离尘的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宋长奚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甜茶,气的当场翻白眼,“踏雪,你可真是舍得啊。”
宋长奚“……”
踏雪立马乖乖的收手了,笑道,“奴婢这不是怕长奚王口渴嘛,公主您可不要怪奴婢。”
宋长奚嘻嘻笑道,“阿离,怎么喝你一点甜茶你就这样小气,你还听不听我给你带的消息啦?”
“还有什么消息?一道说了,说完赶紧走!”
“李太傅今日在皇兄面前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宋离尘:“???”
“我没有生病啊,他问这个做什么?”完了宋离尘又认真的问一句,“……李太傅是哪一位?是留着山羊胡子的那个?”
宋长奚:“……你说的那是刘学士,李太傅就是那个很节俭的,袖口补了补丁的那个。”
宋离尘想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他何止袖口有补丁,帽檐儿还缝了好几针呢。”
“对对对,就是那个李太傅。”宋长奚道,“他今天问皇兄,说千黎公主可是有什么疾病?”
“他才有病……”宋离尘不耐烦的嘟囔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说他都好几天没在翰林院见千黎公主了。还以为你病了呢。”
宋离尘:“???”
想了半晌,宋离尘才又扭扭捏捏的说,“他这是变着法儿的在向父皇告状啊……”
宋长奚笑着点头,“是呀,所以,阿离,我看你今天要是再不去,可就不止李太傅一个人问你身体康健否了,说不定张太傅,刘学士都会问……挨个问候你。”
宋离尘登时有点头疼,“宋长奚,我是主动跟父皇请旨去翰林院的,去不去不应该是我的自由么?你说这一群老东……这一群老顽……这一群太傅儒人这是做什么?”
“你问我,难不成要我觍着脸去问他们?我怎么会知道?”宋长奚好似在笑,“说不定啊,是觉得千黎公主是个可塑之才,想要培养培养吧啊哈哈哈。”
宋离尘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样一群人呀……我记得我在翰林院读书那会儿,也没对他们不恭不敬,他们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的捶打我?”
宋长奚咳了两声,好心提醒道,“阿离,是锤炼。”
宋离尘:“……”
踏雪弱弱的问道,“照长奚王这么说,公主您今日是不是得去翰林院一趟啊?”
宋离尘哭丧个脸,叹了口气,道,“那总不能等父皇找到无凉宫,来痛斥我一顿我再去的好吧?”
思来想去宋离尘也觉得得先去翰林院一趟,得想办法堵住那几个老头儿的悠悠之口。
于是宋离尘又像壮士断腕般,带着悲痛从藤椅上起身,豪爽的喝了杯甜茶代酒,如同戏折子的戏文一般,“壮士,喝了这碗酒,易水寒冷……”
宋长奚晃着手中的折扇,笑得一双桃花眼弯弯的,“阿离啊,你这精湛的演技,和旦角儿,真是不相上下,不去台上可惜了,实在可惜。”
宋离尘一个空茶杯砸在宋长奚胸口,“你总是话多的很!”
说完宋离尘便出去了。去哪儿?还能去哪儿,自然是要去易水……呸,自然是要去翰林院了,这些老东西,她一天不用她渊(浅)博(漏)的学问堵他们的嘴,就愈发过分,居然还告状!哼,宋离尘越想越气。
宋长奚伸手接住了杯子,砸在胸口也不疼,笑着递给踏雪,笑得一口苏白,“踏雪,添茶。”
踏雪笑吟吟的给宋长奚续了杯茶,“王爷,您可就会趁公主不在让奴婢给您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