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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完美欺骗

半年之后的晚春初夏,不得不从沈家门前经过,依然可以看到了院子正门口诺大的一个“喜”字。虽经风吹日晒,却还是可以分辨出底色的红,红的刺眼。依稀记得那梦一样的大门,梦里的大红喜字,又跃然面前……

红色镶金,还是那么招摇。

心随之揪起,一线一线被揪紧。从脚尖到手心,牵扯到心中的伤口,一阵心绞,引得阵痛。

是的,那个伤口浅表的疤痕竟已然在心中冰封雕刻,可是,永远不会愈合。

顾念奚,还是这样胆小,竟然不敢让自己有半毫跟他重遇的机会。弃光明大道不走,只敢远远绕道走这样的田间小路。

沿着麦地的田垄,高跟鞋深深浅浅,一脚一崴。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回头,生怕身后站着他?还是怕身后没有他?

“萧然,还记得吗?你我相知时的每次别离,以往的我每次来过,你都会从背后目送,直到舍不得分开,一次次拥抱,然后回送,再分离。”

似乎,依然是那时的目光,又一次从背后穿透;似乎可以感觉到,此时他仍然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笑笑地看着她,歪歪扭扭地踩在田野里,走不好人生的每一步路。

她知道那是错觉,可她多么希望多么宁愿相信那种错觉!

不知道,已不能确定,哪种怯怕更让她失落。所以,一路走到麦田的尽头,也最终没敢转身去确认。

一如,已不能再去仔细思量他到底是曾经爱过,还是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阴谋。

半年过去了,消失了半年的顾念奚想家了,终于还是在踏上家乡土地的第一天,不得不听到了他的消息,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领导亲自为他当红娘,两个人一直正式交往1年多,门户相当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娶了一位正式的公务员,夫妻双双编制内,妻子怀了蜜月宝宝,岳父甚至直接送上新车做嫁妆,还为他谋划好了将来的一切仕途……围绕着他的词汇大概都是“前途无量”“准爸爸”“有担当”。

“萧然,名利双收或者三收的你,一定很幸福吧?幸福又甜蜜的你,此时此刻又会在做什么?伏在妻子的肚子上,听着即将出世的孩子喊你爸爸吗?”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

可她还是不习惯。不习惯承认他已经是别人的老公,更不能习惯他竟然很久之前就已经是别人内定的老公,并且很快还将会成为父亲,也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

就算经历过太多坎坷又怎样?一切山盟海誓又怎样?却原来“非你不娶的诺言“也可以变成天涯海角般遥远。

两个人之间,只需一个回首,即可使沧海桑田。

原来整个故事中,丑角一直就只有她顾念奚一个人。就在她自以为是主动奉献牺牲的背后,却原来所有人都在大笑着看她一个人的滑稽表演,而萧然,你是何时也不知不觉站在了那个带头鼓掌的第一列?!

冥冥中她理智地明了,沈萧然根本没有全身心地爱过她,或者曾经的曾经的回忆根本不叫爱。

可是,她又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其实他也很为难,他也一定有过一段伤心难过……因为,她是在不愿意相信,假如一切只是欺骗,只是阴谋,那么她顾念奚自己将是多么的可悲!!

一切已成过去式,过眼云烟。像此刻天空的云,飘飘欲散……散不去的,唯有她心底的伤痕和屈辱。

怎么做到的?怎么可以让一场骗局如此完美?

“萧然啊,又是春深,很快的这麦田又将吹起绿色的海浪,可现在,为什么吹面的风却依然寒冷,且刮个不停?”

没有抬头,木讷的脚步惯性般地,把她带到那条亘古不变的田间小路。

站在这头,远远的望去,为什么却再也不敢踏出任意一步?

恍若隔世。

这还是那条,他第一次载着她,一次走不够,说要今生一起走的小路吗??

她错了,错的离谱。错在曾把这条小路当成他和她命运的起点,曾以为这里早就预埋了月老的红线,却不想从这里开始越走下去越是崎岖,越是狭窄多变,直到留一下一条独木桥。这桥的开头,分明就是奈何桥的一端,孟婆的汤酒已经熬制的喷香,等着她,等着她放弃了所有,心甘情愿的喝下。

而彼岸,从来没有沈萧然。

真相越清晰,刺痛自己的刀便会再深入一分,再十分,渐深渐痛。

前所未有的,顾念奚觉得自己如此的不堪,如此的可笑。甚至比婚礼上那束被踩踏的玫瑰,还要讽刺可笑。

真想就此沉伦呀,把自己埋葬在这里风起的任何时候。

顾念奚颤抖着蹲在路边,用力大口呼吸,试图让心情平复一些,试图稍稍静下来。

可是往日青翠可人的麦田,如今却每一颗都在顷刻间锋芒毕现,一根根长刺越来越尖直扎进她的眼里,她的心里,还不忘记晃动几下,让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苍天啊,为什么会这样?既给不了我要的结局,为何竟连一个我想要的开始都不留给我??!”她恨呀,恨自己的蠢,恨自己的天真和无知,恨一切不该开始的开始。眼泪被风吹得无法凝固在脸上,只能随着脸颊干涩滑行,嘴里是咸的,心里是苦的。她终于舍得放开了自己,让一颗干涸的心敞开痛哭,不受控制。

从呜咽,到抽泣,再到竭嘶底里。

似乎要把第一次羞涩见面的忐忑都哭干,要把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别的女人时的心碎都哭干,要把这背后的高明和背叛都用眼泪一滴一滴还回去……

她隐忍着,忍了半年多的痛苦、伤心和绝望,统统第一次被获准表露出来,第一次得到了释放,迟到的释放却让眼泪们一发不可收拾,如决堤的洪。

是啊,她装也装够了,忍也忍够了,演也演累了。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这里的泥土一样更懂她的过往,她的初心,她的每一处身痛。

那冰封的伤疤,被哭喊声震裂了,一道道绽开,鲜血汩汩。

那眼泪和着鲜血一起凝结成大写的恨字,连同她一起葬入小路尽头每一寸土地里。

沈萧然,你的离开不足以伤害我,甚至真相也不会伤我至深,伤害我的是我间接听到别人调侃似地,对这份真相的阐述!

你我之间有很多次机会的呀,你可以在任意时候劝我急刹车,不必如此一往情深的呀!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无比委婉地告诉我的呀!可是为什么你都没有?却只是让我自己得到这些关于细节的种种!!

那棵槐树呢?对呀,你来看看悲惨的我呀!是你在那天夜晚芬芳了我的心,你知道我和他的所有过往,你倒是说话呀!为什么连你也不回应?

老槐树呢,如今已经被砍成一棵老树桩,深坐在麦田里,如村头的白发老人,一言不语,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流光最后一滴眼泪。

从此,那风吹麦浪里,一定会参杂着她无望的痛诉和哭喊;每一节麦苗的拔高一定伴随着她肝肠俱断的碎裂声。

情浓而聚,情淡而离。

沈萧然,这不怪你。

是我,是我呀,我更恨的应该是我自己,在明知真相之后,仍然不能忘却,仍然如此痛苦地折磨自己。

这一出自导自演的言情剧目,在演出翩翩谢幕之后,台下的观众早就散了。聚光灯逐渐暗淡,却是我一个人要固执地留在台上,非要接受这所有嘲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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