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心瘾发作

季节更换，告别了冬雪迎来春雨，窗外淅淅沥沥，是怕夜太安静。

顾念奚又通读了一遍今天的稿子，《非法粘土砖厂长期违法生产，谁之过？》，揉了揉眼睛点击上传。

接到线索举报，违规粘土砖厂长期非法生产，小组里本来聚在一起激烈讨论时事的同事们，找各种理由开始忙碌去了。如果在这种危险又不讨好的稿子，跟参加某某会议对某某领导专访之间做出选择，美女同事们当然更愿意选择后者。

顾念奚主动申请去暗访。出门前接受了一位老师傅的建议，随身的跨包里装上小型的伸缩棍，以应对突发情况。比起其他人拖家带口，有情有颜有牵挂，她顾念奚对后者的选择是理所应当，她是最佳人选，理应冲在最前。

同事笑她为了挣稿费，简直是拼命“顾三娘”。她知道，自己无所顾忌，所向披靡，不过是因为心如死灰，背后空无一人。

开着门站在走廊上，望着凌晨的夜空，任由丝丝细雨，打湿心头。

春如旧，人空瘦。

顾念奚发了好大一会儿呆，然后准备回到卧室，一口气看完整部《倾城之恋》，在头晕耳鸣中，迎接太阳升起。因为她实在不想让自己的主脑空闲，不想安静下来。因为她害怕，心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回忆以前。

这就是一种病吧，就像犯了毒瘾的人，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那是一种心理痕迹，一个出现会带动一系列的回忆，生理和心理同步，如同手术，必须把内心的伤疤揭露出来，一味的逃避，只能让伤口在内心深处化脓，然后，越来越深……某个时刻，会爆发，会剧痛，会一发不可收拾。

顾念奚对跟自己说，当没有足够勇气去面对的时候就这样逃避吧！逼着自己不去想一切和他有关的记忆片段，也不许别人谈论关于他的任何话题，不去看和他一起的图片，不再经过曾一起走过的街道，每个浪漫的路口如今都变成了最寂寞的角落……

她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逼着自己没有空白的时间去想。可是某天，她忽然发现自己病了，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病入膏肓。

白天的她，沉默干练坚强乐观；夜晚的她，却脆弱不堪且阴暗堕落。

坐在镜子前对着里面的自己傻笑：顾念奚，你就是一个疯子，一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恶魔。

可是镜子里的“她”，栗色的卷发忽然变成红色燃烧，暗色的红唇如血，对她露出狰狞的笑：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顾念奚！”

“不，你这个魔鬼，你滚出来！”

“哈哈！我一直在，只不过你不敢承认罢了，其实你内心一直都是这么阴暗的。”

“呵呵，是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连你也会背叛我呢？为什么我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为什么痛苦的只有我，而你却可以幸福地过你的蜜月？”

“为什么你答应我的一切都做不到？”

“为什么不让这一切一同毁灭？”

“为什么我不干脆去死呢？”

“为什么要救我？”……

是的，当一个人悄无声息失去所有的爱，总是要填充以狠毒的恶念。她曾在黑色里，在梦中恶毒地诅咒。

诅咒天地碰撞，一切回到原始的开端。如果是那样，她再也不想遇到他，再也不想亲眼看着他走向另一个新娘，再也不想亲眼看着一切远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是肉体的分裂，还是精神的分裂？还是无论肉体和精神都已无药可医。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即便相遇那天的一片小小一片落叶无意掉入画面，也会轻而易举碾压脑神经那玻璃的残渣，带动一系列的回忆。

我记得，

记得我买给你生日蛋糕时，你的笑那样的开心……

记得那长满国槐的路口你认真的站在我面前，唱起缠绵……

记得拥挤的公交车上你小心地用手臂围成爱的保护圈……

记得旅行途中每当我弯下腰你都默默的站在身后为我遮挡……

记得每一次我们的不谋而合，心有灵犀的点了同一道鱼香茄子…

记得那个夜晚你大雨中出现在我面前，只为了证明你不会骗我……

记得你从考试回来去车站接你，我们在街上大吵，只因思念时间太长……

记得病痛中你的每个无微不至的照顾，仔细地涂抹每一处湿疹……

记得失去ta的那个夜晚难受的不能忍受撵你出去，你却非要留下来和我一起承担……

记得送你到面试考场门口时，你回过头来说：等我面试通过我们就结婚……

记得当我赌气要嫁人时，你说了比半辈子还多的甜言蜜语……

记得你说情愿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回到你身边……

记得电话里我哭着祝你结婚快乐，你忍不住跟我一起哭……

记得每个平淡的相聚，也记得每个从容的分离……

记得你的所有……

甚至n年前的经典对白：能坐在同一张床，无可挑剔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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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莫不是最大的悲哀和最大的痛苦吗？不是你叫不醒我，而是我固执地不想从回忆里走出来。

这是一种以“沈萧然”三个字命名的慢性毒药，它使我外表无虞，却自动屏蔽了一切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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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一下《海边的曼切斯特》里最爱的一句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