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燕南天
岳发祥走后,黄鹂鹂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和这个岳二公子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燕莺莺低下了头,脸色羞红,欲言又止。
黄鹂鹂笑骂道:“你这个死妮子,我们姐妹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燕莺莺叹着气摇摇头,“不是不可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黄鹂鹂给她斟一杯酒,“离天亮还早,你一边喝一边说,我慢慢听着。”
燕莺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定了定神,“我们因为仇无双知道岳二公子,但不知是敌是友,便暗中留意。恰巧有一首词传至耳中,我特别喜爱,便托人四处打听作者是谁,巧合的是偏偏是他所作,以此为借口,便请他到鸣翠阁一叙,结果他口风甚紧,师父便命我将他灌醉,探他虚实,无果之后,只好以身相诱,还是没能成功。万般无奈之下,师父只好亲自见他,坦诚相待,最后许以鸣翠阁,又许我给他作妾,这才有了这次大名府之行。”
黄鹂鹂好奇心大起,搂着燕莺莺道:“快跟大姐说说,你是怎么以身相诱的?”
燕莺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又腾地红了,扭捏了一下,还是把两人木桶共浴,穿衣时又百般挑逗的事说了。
黄鹂鹂奇道:“这都没有就范?莫非他不能人道?”
燕莺莺声音低如蚊芮,“他有……有反应,还流了……流了鼻血。”
黄鹂鹂哈哈大笑,直至笑到鼻涕与眼泪齐飞,气都喘不上来,这才罢休,看着羞的都快哭出声来的燕莺莺道,“既然师父把你许给他了,虽然是妾室,但名分已定,你在他面前这么小心翼翼干嘛?”
燕莺莺很是委屈地看着黄鹂鹂,“一个上午,我便引他为知己,心中也有了他,后来师父的各种安排,我也都愿意,即使他趁着酒意,要了我的身子,我也愿意。后来师父要我做他的妾室,我很是高兴!我本来对名分也没什么要求,青楼出身,再有名气,还是青楼出身!我只想着每天能见到他,能给他唱唱曲,能唱唱他作的词,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最近……最近……”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黄鹂鹂急道:“怎么啦?他反悔了?”
燕莺莺抽抽噎噎地道:“那倒没有。”
黄鹂鹂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部,“吓死我了,这就好,这就好。那你哭什么呢?”
燕莺莺还是有些抽泣,“最近几天他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我有点怕他。”
黄鹂鹂只好开导,“男人嘛,有正事要做的时候,怎么还能顾上我们?你也在青楼待了这么久了,这点还用我说?我瞧二公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哦不对,他没乱过你呢!”
燕莺莺破涕为笑,啐了一口,“什么乱不乱的,说的真难听!”又挂着晶莹的泪珠问道:“大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黄鹂鹂嘴上说:“又哭又笑的,也不害臊。大姐这么多年看男人可是准的,当然是真的。”心中却道:“男人有好东西吗?我自己都没见过!真的假的,我哪里知道。”
岳发祥自然不知道燕莺莺有如此多的委屈,更加不知道黄鹂鹂对自己的腹诽,一溜烟赶回客栈,却见高宠刘铁还有许久不见的仇无双正在一起饮酒。
大喜过望,“仇大哥也到了啊。你们也真是的,不等我回来一起。”自己拿了碗筷酒杯,坐了下来。
仇无双想要站起身向岳发祥行礼,被高宠一把按住,“今天就不整那些虚的了,好好饮酒才是。”又斜着眼看了看岳发祥,“我们都以为你今天有两大美女相陪,晚上不回来住了,干嘛等你?”
岳发祥悻悻地道:“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
三人异口同声道:“你就是!”
四人一起哈哈大笑,欢畅至极。
大笑声中,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四人一齐色变!
需知这家客栈本就是仇无双在大名府所设据点之一,从掌柜到伙计全部是自己手下,现在更是一个外人没有,所以四人才敢纵情畅饮。
加之四人都武功高强,别说有人到来,就是一只猫经过,都听得清楚明白,现在敲门声响起,却听不到其他任何如脚步、呼吸的声音,怎能不大惊失色?
高宠摆摆手,示意三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走到屋门处,凝神戒备,猛地把门拉开!
却见门外夜色沉沉,空无一人,不由得大为错愕!
就在一愣神时,破空声突兀想起,一个拳头如天外飞来,直袭胸前!高宠不假思索,大喝一声,也是一拳挥出!
两拳相交,拳风激荡间,高宠连退几步,而来人也未能趁着一拳之威闯入屋中,落在了门外。
岳发祥沉声道:“来者何人?”然后给三人使了个眼色,准备放进此人,然后一拥而上。
但来人却不再有动手的意思,双手负在背后,施施然走了进来,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燕某和你们一样大时,跟你们可差远喽。”
四人又惊又喜,齐声道:“燕大侠?”
燕南天道:“大侠不敢当。适才与几位开个小玩笑,不要见怪。”
四人明白,刚才燕南天是趁着几人大笑时,潜行至门口,敲完门后又快速隐到黑暗之处,当高宠心神失守之时,又突然出现,给了当胸一拳。
岳发祥略有些不满,“也就是高大哥,换个人怕是被你打死了。”
燕南天冷冷一笑,“如果被打死了,也是活该,反正过几天也要死在金人手中,又有什么差别?”
仇无双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现在大家没事就好,请燕大侠上坐。”
燕南天并未就坐,瞅着岳发祥道:“你就是岳家老二?你小子还别不服,要不是我,你们今晚所谈的机密大事,说不定就被人听了去啦。”
几人一怔,不知道什么意思。
燕南天把情况说了一遍,四人这才明白:原来燕南天听闻燕莺莺已到,想着去瞧瞧,结果正逢岳发祥告辞,就跟了过来,却见客栈四周有金人高手正准备潜伏进来偷听,便施出手段将他们惊走。
岳发祥躬身行礼,“多谢燕大侠相助,小子刚才无礼,还望不要见怪。”几人听得岳发祥也说“不要见怪”,都笑了起来。
燕南天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子真是半点亏也不吃。”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岳发祥见燕南天须发虽已花白,但长眉入鬓,面如冠玉,神采飞扬,心想这厮年轻时定是一个美男子,怪不得能让李师师看上。
又让掌柜的整治了一桌酒席,五人边吃边聊。
相互介绍一番,四人又敬了燕南天几杯酒,问起他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为金国禁军总教头的,燕南天道:“也是运气使然,当年师师不愿退隐江湖,反而心心念念救出徽钦二圣,我一气之下便扮作金人,去了上京府,心想看看情况,如果可能的话,自己纠结些人手便把人救回去。机缘巧合之下,正好碰上老教头深陷险境,我拼死将他救出,出于感恩之心,又见我武功底子颇好,便收我做了徒弟。临死之前,向圣宗推举我接任。有此机会,我自然不会放弃,于是便在上京府待了下来。两位被关押的地方我倒是知晓,但凭我个人之力是万万不能将人救出的,我只好等着营救队伍到来,一起行动。可来了几拨人,要不就是空有一腔热血,连个计划都没有,纯粹是来送死,要不就是心怀叵测,想把他们救回去,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分裂我大宋疆土。对于热血之人,我能救则救,但对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不用金人动手,我自己就把他们都料理了,顺便还能取信于金人。”
另外三人默然不语,唯独岳发祥赞道:“杀得好!这种人不杀,迟早为祸天下。”
燕南天脸露喜色,顿时把岳发祥引为知己。要知道他在异国土地上,杀自己同胞,还向金人邀功,若说一点心理负担没有,那肯定不能,所以经常也自问自责,现在听岳发祥毫不犹豫肯定,显然不是违心之语。现在看岳发祥,顿时顺眼多了。
然后问四人道:“你们可曾想过,救回钦圣之后,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只有岳发祥能答,“我还真想过,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隐姓埋名,悄无声息,了此残生,二是让当今皇上退位,他来当皇帝。”
燕南天赞许地看了岳发祥一眼,“那你认为应该选哪条路?”
岳发祥苦笑道:“这不是我认为不认为的事,也不是他能决定想走哪条路的。”
燕南天双眉一挑,“那你以为谁能决定?”
岳发祥的脸沉了下来,肃然道:“天下人!其实不光是钦圣,还有大宋皇帝,金国西夏皇帝,他们能不能当皇帝,都应该由天下人来决定!”
高宠刘铁脸色一变,但都没有说话,仇无双急忙道:“二公子,不得妄言,小心祸从口出!”
燕南天却是神色不变,“你仔细说说。”
岳发祥心一横,把这几天所见所想都说了出来,“我从临安到此,一路所见,处处荒野,遍地白骨,百姓所居,茅草破屋,百姓所衣,衣衫褴褛,百姓所食,粗粝之饭,无论是大宋还是金国,均是如此。他们一年忙碌,起早贪黑,所为何来?却落得如此地步!而高居庙堂之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为何锦衣玉食?为何高楼大厦?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然则千年以来,有谁得见君不如民者?”说到这里,心中抑郁之气稍微舒展了些,口气也缓和下来,“如若他们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殷实,户户富足,别说锦衣玉食高楼大厦,就是再过分一些,我也认了。可是现在呢?就这样还讨论谁来当皇帝?要我说,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当皇帝!”
这番话大逆不道到了极点,高宠三人脸色大变,两股战战。
燕南天愣了半晌,突然大声道:“二公子所言,字字珠玑,所说之理,通透万分,即使当年我那……,也不曾说过如此明白之语。来来来,我敬二公子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感觉还不尽兴,自斟自饮,连干三杯,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又看着高宠三人,“你们不觉得二公子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吗?”
仇无双平时笑嘻嘻的脸都变成了苦瓜脸,“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我们一下子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容我们缓缓。”高宠刘铁也跟着点头。
燕南天盯着岳发祥,越看越觉得顺眼,当下笑眯眯地道:“知己难得,今日得见二公子,足慰平生。燕某有件事相求,望二公子一定答应。”
岳发祥吓了一跳,以为又要给自己安排亲事,转念一想,他和李师师没有生过孩子啊,那怕什么?
“燕大侠言重了,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力所能及之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某想与二公子结为异姓兄弟,这个做得到吧?”
岳发祥听得是这个要求,脸色大变,立即回绝,“不行!”
四人愕然失色,一齐向岳发祥望来。